“啊——啊--啊--”
她张大嘴,像练嗓似的、发出尖细的声音;等到终于满意,科长把麦克风整个抓到嘴边——
接着,她唱起奇异的歌谣:
“dodo,l'enfantdo”
不是汉语,曲调柔软缓慢、像是哄婴儿入睡的曲子:
“l'enfantdormirabienvite.”
声音粗哑又干涩,拉长的尾音像是在锯木头;与悦耳毫无关系可言。甚至不带有感情,如同对着稿子念诵:
“dodo,l'enfantdo”
这是首简短的摇篮曲,转眼便唱了一半
咔哒,咔哒:肢体跟椅子撞击的声响。
科长身边那两具操作员的尸体,忽地开始抽搐。明明大脑已经被子弹破坏,神经系统却似乎还能运作:他们一手捂住胸口,一手掩在嘴前。
噗嗤!
伴着撕裂似的声响,操作员尸体的衬衫中央破开大洞、纽扣随之迸开。
呲拉拉拉拉:
两位操作员的腹部忽地鼓胀成小丘、如同怀胎十月,接着从肚脐中间开裂。
没有喷射而出的血液,打开的胸腹中、甚至望不见器官:
驼红、绛紫、海蓝,鹅黄,素白
五颜六色的彩绳,汹涌穿出敞开的胸腹--操作员们原本该是大肠小肠的位置、现在却是一束又一束的斑斓胶皮电线,在内里流动、翻卷不休。
“l'enfantdormirabientt”
科长面无表情地唱着摇篮曲,对身边发生的一切恍若未觉。
——
热身到一半的兜兜竖起耳朵,认真听着四周朦朦胧胧传来的歌声
之前自己一巴掌带起的气流,把这附近捣得乱七八糟;似乎连音响广播系统也弄坏了,现在声音模模糊糊的:
“诶,是那个嗓子很烂的阿姨,歌唱得也很烂。她说什么爱来爱去的?什么训练?这是在唱情歌吗?”
兜兜眯起眼睛,试图欣赏一下这首曲子;但马上便决定放弃,因为着实太难听了--像是带布被绞乱的磁带:
“真是搞不懂,打架打一半还要唱背景音乐。现在人都有点点怪怪的——哎我去!”
他转过头,正好对上楼中女巫的脸、把兜兜吓了一跳。
现在,楼中女巫看起来已经不像是具尸体却也与正常人相差甚远:
蜡似的苍白皮肤多出了血色,胸膛开始起伏;牙齿撞击,发出“得得”声。
但楼中女巫的“眼睛”是模糊的--像个不小心卡在缝隙里,但还没有失去动能的弹球、在眼眶里四处撞击,跳动。
眼白里,还能望见结膜血管形成的、不断变化的文字;但兜兜一个单词都认不出来。
她蠕动着刀锋似的嘴唇,吐出兜兜听不懂的词语:
“mamanmamanmaman”
兜兜眯起眼睛琢磨了会,但还是没想出来对方在说些什么:
“啊!原来你真是外国人喔,我看你脸就蛮像老外的。听得懂我说话吗?你好?”
——
笃,笃笃。
身后不远处传来散乱的脚步声,打断了兜兜正在试图进行的友好交流:
自从之前的“投喂”过后,还是头一次有人靠近兜兜与[楼中女巫]的战场。
那是个全副武装的男人,从装备来看似乎就是压制部队的成员之一、也来运送过尸体。他踉踉跄跄,险些在水泥碎块中摔倒;一手捂着肚子,好像正因为腹泻而寻找厕所。
咕嘟,咕嘟:男人喉口发出异响,两颊不断鼓动,如同酒醉时无法忍耐的呕吐欲望;他另一边手攥着张相片,都被抓得变形、但还是放在脸前猛瞧,也不知道在看些什么。
男人瞪着照片,摇摇头、张开嘴,好像要说些什么;却没有发出任何声音
噗嗤。
一卷亮晶晶的、沾满唾液的胶皮电线,旋转着冲出他的口腔。
一根根纤细的电线,从男人头颅的每处孔窍里破出、炸开:眼珠被挤出眼眶,牙齿被顶出牙床。
身上的防弹背心随着肚子鼓起、被扯断了排扣--更多的电线撕开腹部和衣物,蟒蛇似扭动。
胶皮电线们在体外相连,绞成粗粗一束;圈起他的脖颈、接着向上钉进天花板。就这么吊着再也不动弹的男人、向前摆荡。
在他身后,是之前那支压制部队的其他成员、从远处的破洞与裂缝里冒了出来--还有些兜兜没见过的家伙,穿着文绉绉的制服:
一个又一个,肠子变作的电线穿出胸腹、向上舞动,绞住脖颈,剩余部分钉在天花板上。他们满脸青紫、脸颊鼓胀;排着队,像之前的楼中女巫那样,晃晃悠悠地荡进这一小片广场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