何九郎皱眉,唉唉的叹气,扇子半遮面:“哎呀呀,还有我们何家给寒山寺添的灯火钱,香火钱,礼物,银两全都不见了?不是派了金兰寺的师叔接管?怎地人还没到?钱都没了?何九才疏学浅,即便是接管,那位金兰寺的师叔便是寒山寺的方丈了,小可送的是寒山寺,不是送金兰寺呀,这可是触犯了我大黎朝的寺庙约律啊。”
金兰寺的永慧方丈张口结舌,因着头皮狡辩:“不……不是……不是我们拿的!你别冤枉好人!寒山寺也就这几个月才好些!我们金、金、金兰寺才瞧不上?”
何九郎笑弯弯长长的眼睛:“哎呀呀,若是这样,那我可就要上京城告御状了,我家的东西怎么就没了呢?金兰寺失窃?犯人楚江也死了,那到底是谁得了这昧良心的钱呢?寒山寺的那群僧人们尸骨未寒呀!这么多死人,帝京大理寺一定能受审喽?”
“哐——”郑太守气的浑身发抖,响板方石重重砸在大案上,气喘吁吁:“你……何九你敢!!”
话音刚落,蓝韬的四品萧副官策马飞驰而来。
“节度使大人有特派公函一封!沧河城太守郑斌速速前来接拜!!”
郑斌心脏咯噔,傻眼了。
蓝韬?!
沧河、黑河、凉江三城节度使蓝韬!!
蓝韬从来不干涉他们这些只管执政的太守啊!他可是铁血忠君革新党派的,背后还有中立一派的镇北王撑腰,那可是比皇族更久远的异姓亲王金家啊。
迅速端正官帽,拎着官袍下摆,小跑出去跪见。
萧副官下马,打开公函宣读。
郑斌耳鸣阵阵,什么都没听清,只听到最后一句,因沧河城太守郑斌失职管辖境域内死亡数十人而不能查,兼身陷敛财命案不能自清,遂,此案由节度使副官、黑河城总兵萧复主审。
萧复不愧是蓝韬身边的亲兵出身,行事作风滴水不漏,早在进入衙门提审之前,早早派手下从郑太守府的最受宠爱的通房侍奴房内搜查出‘夜明珠’和被郑斌夫人藏起来的‘五色琉璃珠’两颗。
当堂与何九郎手中的琉璃珠对比,楚江“清白”昭告天下,而郑斌和金兰寺主持敛横财草菅人命的真相昭然若揭。
结案后,郑太守当堂被收押削去太守官权,而师爷直接被判定流放,不过据差人们说,柳师爷在狱中离奇丧命,死相古怪惨烈。
寒山寺的僧众与蒙冤的小神医楚江因金兰寺主持胆怯下毒分量“轻”,被节度使蓝韬大人派来的军医及时救好了。
至此,何、郑两家势力纠葛胜败已定,而何氏旁家也从与何氏主家不睦,商贾上不得台面,一跃成了节度使蓝韬的军队供应后房的军商,地位有了质的飞跃,同时也在镇北王跟前露了脸儿,只差一些关键的立功表白事项就能成为镇北王的亲系幕僚。
一切看似顺遂,唯独楚江整整‘僵而不死’了九天九夜。
就连节度使蓝韬大人派来的名医也不知为何会出现这种情况,加上节度使事项繁多,他不得不提前回去,留下一些药物供楚江使用。
而楚江邪门的一点,是他根本法吞咽药物。
事情到了第九天夜里,才有了转机,楚江终于‘醒了’,其实他一直都是醒着的,就是身体醒不过来,肉体不听使唤的植物人状态。
舒晴方和扶风守在床边,小徒弟扶风直接躺在脚踏上睡着了,眼睛肿成一条缝。而舒晴方这小哥儿呢?
楚江一睁眼就对上了这小哥儿那对与伦比的潋滟超大泪眼,眼睛都是红血丝,黑眼圈也很重,并没有哭哭啼啼的,而是寂静的哀伤的深深看着,仿佛钉在了楚江的灵魂上。
“楚……楚大哥……你终于醒了……”声音沙哑,舒晴方已经三日水米未曾粘牙,边说着还边笑了起来,眼泪没掉,仍然是在眼眶内转圈圈。
就像一朵风雨中被水淋透打落了一多半儿花瓣凄惨依的水晶阁种儿的白月季。
饶是这般,舒晴方也仍然美丽的惊人,尤其在暗夜里,穿着一身白纱绣竹叶儿兰草的衣袍,头发一丝不乱,如阳雪未曦。
“我没事,不要哭给我倒杯水吧,我好渴,好饿啊。”楚江有气力,撑起身坐直,弯着腰,疲惫饥渴的他能吞下半头猪,看见小美人这样,心里怜惜,伸手从怀里费劲儿掏出一块粗布帕子。
舒晴方接了,拭泪,悄悄把绢子塞到腰带内侧,从袖口掏出两个油纸包儿:“先生快些吃吧,这是在何宅,我们不好久留的。”
被油纸包打开,油纸包内是几块一拿出来就散发着浓郁梅花鲜花想起的白色烤香饼、几颗半大的素炸鲍汁牛肉萝卜丸子。
楚江露出笑,心里真是暖烘烘的:“你这孩子好贴心,还藏着点心等我?谢谢你,小晴方。”
舒晴方笑容温浅,泪盈盈的,脸色并非是羞涩的红,而是病态激动的胭脂紫红:“我吃着不,总想着楚大哥一定喜欢,所以留下了,想着……想着您能醒过来,吃了,就好过一些,已经过了三日,不是很新鲜了,等楚大哥好了,晴方带你去吃好不好?”
声音越来越小。
“成啊!我就等着你请客了,唔味儿不!”楚江怎会看不出小家伙的腼腆自卑,立刻笑着答应,两三口解决一个饼,嘴里塞了两颗大肉丸子,噎的他翻白眼。
舒晴方勾唇,推动轮椅去倒茶。
“哗啦……”他的手指伤残扭曲,沏茶还是不稳发抖,但已经好多了,他端来一杯茶,柔声道:“楚大哥,慢点,喝杯茶润润。”
待楚江吃掉了全部食物,喝光了半壶茶后,舒晴方神色庄重:“楚大哥,我们必须离开沧河城,此地是是非之地。”
楚江赞许的看着这个只有十四岁的孩子:“不,你总是能与我想到一块儿,之前我就想带着你走来着,等明早我去把我该得了的从何九郎哪儿讨回来,我费了这么大力气,就是让你变成自由身,等拿到户籍,咱们立刻带着扶风骑乘。”
舒晴方听到后很开心,又很细心温柔的攥住楚江的袖口,脸微烫,称呼又变了:“先生,还是暂时休息休息,您的身体刚好,贸然立刻的走,他们会起疑心。”
“成,听你的,扶风这小子睡的忒死!”楚江嫌弃的用脚“踹了”一下唯一徒弟的小屁股。
舒晴方甜甜的笑起来。
楚江突然想起金玉楼:“我这一昏迷就睡了九天,那位世子爷呢?他体内的确有厉害的余毒,我还没给他清呢”
舒晴方眼梢露出讥诮和冷意:“他那位父王不会留他在危险之地,事情一了,他可能被接走了吧。”
说来舒晴方就来气,他在密室里心焦如焚的等着金玉楼的消息,金玉楼却消失了?
他不气金玉楼自保,是人都怕死,都想自保,但为何出尔反尔?既然做不到,就不要承诺!
这样的人,舒晴方才不会管他究竟去了哪儿,反正舒晴方能确定金玉楼不可能死,如果出事,镇北王那边不会不发丧。
他也浑然不在乎,他只在乎楚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