几天下来,靠着王世文的“威势”和矿场本身的吸引力,总算勉强填补了一部分空缺。
姑苏城里的乞丐几乎被一扫而空,只余下零星几个顽固的“钉子户”。
矿场空地上,久违地飘起了浓郁的饭菜香。月娘带着厨娘们忙得满头大汗,大锅里炖着难得一见的杂菜汤,旁边堆着刚出锅、热气腾腾的粗粮饼子。
这顿饭食,比往日的糊糊或稀粥,丰盛了不知多少倍。江云下了血本,决定奢侈一回。
他让刘大召集了所有矿工,召开一次特殊的“员工大会”。工人们捧着难得装满的饭碗,看着碗里实实在在的菜和饼,脸上既有满足,也有一丝即将离别的复杂情绪。
江云站在临时搭建的木台上,拿起一个铁皮卷成的简易扩音筒,声音清晰地传到每个人耳中:
“大家都听好了!今天这顿饭,管饱!大家吃好!” 台下响起一阵低低的欢呼。
“我知道,咱们矿上很多人,心里都惦记着老家,想回去了!这是人之常情,是好事!我江云,绝不拦着!”
他顿了顿,目光扫过台下,“但是,在大家踏上归途之前,有几件要紧事,必须再三叮嘱!”
他的语气变得异常郑重:
“第一,卫生!回去以后,尤其是家乡遭过灾的,水!一定要煮开了再喝!河里的、井里的,都得煮开!不能图省事喝生水!记住了吗?” 他几乎是吼出来的。
“记住了!” 台下齐声回应。
“第二!路上,或者回到家乡,看到不明原因死掉的牲畜、野物,千万别贪图那点肉!再饿也不能吃!埋了,或者一把火烧干净!那玩意儿吃了,是要命的!会传染疫病!听明白了吗?!”
“听明白了!” 吼声更加响亮,带着对生存法则的敬畏。
“好!” 江云放下扩音筒,声音恢复了平常,“吃完了饭,去找刘大,他会给大家结清这些日子的工钱!回去的路上,尽量结伴走,互相有个照应!一路平安!”
“谢东家!”
“东家!”
台下爆发出此起彼伏的感谢声,最终汇成一声整齐划一、发自肺腑的呼喊:
“谢东家——!”
这一声“东家”,如同重锤,狠狠敲在江云的心坎上。一股难以言喻的酸涩猛然冲上鼻尖,眼眶瞬间发热。
他猛地转过身,背对着台下数百双感激的眼睛,飞快地用袖子抹了一把眼角。
这些工人,他大多数连名字都叫不全,平日里更多是刘大在管理,他习惯了当甩手掌柜。
可此刻,那朴素而真挚的称呼,那沉甸甸的信任和依赖,像一股暖流,猝不及防地冲垮了他。
他深吸一口气,压下翻腾的情绪,快步走向还在忙碌的月娘。“月娘,快!让厨娘们再多摊些饼子,干一点,硬一点没关系,给要走的工人们带上,路上当干粮!”
“哎!好嘞!”月娘看着江云微红的眼眶,心中了然,连忙应声招呼人手去了。
江云独自走到矿场边缘的高处,望着远处蜿蜒的官道。
夕阳的余晖将他的影子拉得很长。他心中五味杂陈:有对工人们归家的祝福,有对矿场未来的隐忧,有对自己那点“坑蒙拐骗”招工手段的些许自嘲,但更多的,是一种沉甸甸的责任感和一丝……难以言喻的触动。
或许,是对这挣扎求生的世道,生出的那一丝无力又倔强的怜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