穷久了的人,得到一大笔钱的第一反应是把钱藏起来别被人偷走,缺爱缺久了也是如此,缺爱的人感受到爱,会想要独占,想永远拥有。
所以惊喜之后随之而来的是紧锣密鼓的患得患失。
然而荒诞之处在于,越想要抓紧,越容易流失。
在我沸腾的欲望和冰冷的现实里,生活是一碗夹生的饭,里面僵硬的米粒,正是我未死的理想。
我第一次见到江随,是在贵族学院那间朝南的教室。
我记得那天很热很热,他穿着最普通的衬衫,笔尖在纸上沙沙滑动时,后颈处细软的碎发会随着动作轻轻摇晃。
我站在最后面,周围是一群热衷于讨好我,烦不胜烦的年轻人,而我的手里,攥着刚被父皇撕碎的经济学论文,指甲掐进掌心的疼痛让我保持清醒,昨晚在议事厅跪到凌晨三点的膝盖还在隐隐作痛。
然后他抬头了。
阳光落进他眼睛里,有些许的哀愁,但这点哀愁反而令他更漂亮,就好像,教室容不下他的干净,就好像,世界禁锢了他的自由。
他随意地坐在那里,衬衫第二颗扣子没系,锁骨若隐若现,有人撞到他的桌子,铅笔滚落在地,他弯腰去捡,后腰露出一小片肌肤,白得晃眼。
"那是江随。"旁边的人告诉我。
我没说话。
我该说那是一种什么的感觉呢,无法描述的舒适,是的,舒适。
我想要他。
我听到我的内心这样说。
作为皇室的继承人,不论我想要什么,都会立刻得到。
除了爱。
皇室没有爱。
那天晚上,我点燃了江随的学生档案。
后来。
"我们会让他快乐的。"云兰趴在我膝头,手指绕着我的领带,"对吧哥?让他再也没力气摆出那副清高的表情。"
我抚摸着弟弟与母亲相似的眉眼,想起今早在镜子里看到的自己,同样遗传自那个女人的锋利轮廓,却因为常年压抑而显得虚伪。
父皇说王不需要感情,只需要掌控力。
可我要江随。
不仅要他的身体,还要他眼里只能看到我的绝望。
要他像溺水者抓住浮木般攀附我的疯狂。
我要亲手打碎那份刺眼的自由,再一片片拼回只属于我的模样。
我给他打造了一个黄金笼子,四面都是镂空的,这样无论从哪个角度,我都能看到他陷在丝绸被褥里的模样。
我已经计划好了一切,距离登上王位,只有四天,而明天,我就会把他带回来。
我抚摸着黄金笼的栏杆,冰凉的金属在指尖留下细微的颤栗。
这里会成为他永远的居所。
月光透过穹顶洒在笼内,我仿佛已经看见他蜷缩在角落的样子。
那双琥珀色的眼睛会盛满恐惧吗?还是像现在这样,永远凝着一层化不开的冰?
没关系,我会亲手融化它。
我会用最温柔的声音哄他吃饭,用最轻柔的力度为他梳发,直到他明白这世上只有我会对他好。
他会哭吧?
想到这里我连呼吸都发烫。
眼泪划过他苍白的脸颊,坠在下巴将落未落的样子一定美极了。
我要用拇指接住那滴泪,再当着他的面舔掉,让他知道连悲伤都是属于我的。
笼子角落里,我命人打造了一条纯金锁链。
不长不短,刚好够他在笼内活动,又永远够不着栏杆。
等他习惯了,我就把锁链换成镶宝石的项圈,内侧刻着我的名字,像给宠物打标记那样。
"云泽……"
我闭眼想象他唤我的声音。
颤抖的,带着哭腔的,像被雨淋湿的小鸟。
到那时我会打开笼门,把他抱在膝头轻拍后背,告诉他只要乖乖的,什么都会给他。
他会依赖我的。
父王死后,母后不也是这样吗?
从歇斯底里到温顺如猫,最后连喝药都要我哄。
爱本来就是驯服,是让野性的东西学会乞怜。
……
计划进行得很顺利。
我们毁掉了他的世界。
那个雨天,我们在装着麦草的仓库抓住他。
我看到了他黯淡下去的眼睛。
那双眼睛简直是太漂亮了,这样一副忧郁俊美的面貌,不适宜表达世俗的快乐,只有悲伤和绝望,才能凸显出他高贵的气质。
而且,或许他自己都没有发现,每当他在愤怒厌烦时,那双迷人的眉眼会不自觉的流露出一种若有若无,捉摸不定的矫情来,本就苍白的肌肤更显透明,眼中布满的血丝无力的攀附。
一缕被风吹散,无处栖息的灵魂,在绝望中展现出摄人心魄的美感,渴求救赎的眼神,恍若荒野中飘荡的天籁,散发着令人心碎的、荒芜而甘美的芳香。
于景虞禁锢住他注射药剂时,我盯着他泛红的眼尾,突然想起初见时那片阳光。
"你会爱上这种感觉的。"
"以后没有这些,你会活不下去的。"
我不断的重复。
"登基后就把他们处理掉。"
“忍一忍。”
"到时候只有我一个。"
金笼里,我悄悄在他的耳畔轻轻诉说。
江随不回应。
我以为那是默许,是认命,是被驯服的前兆。
直到火焰吞没一切的那天,我才明白那不过是他在计算剂量。
他安静地看着我们一个个倒下,然后离开了,没有回头。
他从不回头。
火烧着我的身体,迷药无法抵抗那彻骨的痛,最后,我睁开了眼睛,我好像看到了他,我看到了他眼里跳动的火光,我好像,好像听到他的声音。
"你以为,这样就能……逃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