历史

三、混混儿坟(2 / 2)

真该余家大坟的鱼行锅伙倒霉,提到公堂之上,一个个被打得跟血葫芦似的。堂上刑罚逐步加重,打完手心不服,接下来本应是打板子。大哥哥这伙混混儿当真硬气,当着堂下那么多老少爷们儿,不倒架子不栽面儿。他们也是经常滚热堂,会打人更会挨打,知道在挨板子的时候,必须两手抱头,双腿并拢,缩成个元宝壳儿,夹住手肘膝盖,脚后跟护住了裆,侧身往堂上一躺,随便你打,打够了一侧,翻过身再打另一侧。即便如此,几十大板下去,也足以把人打散了架。骨头全打碎了,人也得疼晕了。这时候还不能直接抬,要用棉被兜起来,兜回去请接骨郎中接上断骨。到时各路混混儿都要拎点心匣子前来探望,挑大拇指称赞。

但是这次知府衙门提审鱼行锅伙,却没用打板子,只因打板子属于四大刑之首,对付顽凶巨恶,有可能直接毙在杖下。况且打得晕死在堂上,也无法逼迫混混儿们出声求饶,故此免去板子。知府吩咐下去,将平时很少使用的重刑依次施展,打完手心抽蟒鞭。那种扫马路的大扫帚,用竹子条编成,扫帚条子称为蟒鞭,一节儿一个疙瘩,抡起来“嗖嗖”带风,打到人身上血肉横飞。

鱼行混混儿们每人挨了一百蟒鞭,抽完挨个儿问他们服是不服。堂下那么多人瞪眼看着,混混儿们的脊背和屁股上血肉模糊,打得没囫囵地方了,也真有样儿,没一个走基的。当然有人忍不住了惨叫呼痛,那倒不丢人。身受如此酷刑,不求饶便不算走基,边叫疼边骂当官的,这叫“人倒架子不倒”,堂下看热闹的都跟着起哄叫好。

知府大怒,吩咐左右:“取夹棍给这些刁民拶上!”

拶刑,简单来说是用夹棍夹人犯的手指、脚趾,三根杨木夹棍夹住手指,有差役将穿过夹棍的两根绳子从旁收紧,绳子收得越紧手指越疼,夹到后来能够夹断指骨。十指连心,这三根无情棍,两道要命索,谁受得了?拶刑可太狠了,按照大清律,只有审问杀人的强盗、杀夫的淫妇,才可以用夹棍拶指,这会儿也给鱼行混混儿拶上了,堂上立时传来一阵阵的惨叫。

有两个混混儿挨不住拶,当堂晕死在地。其余的混混儿,在惨叫声中骂不绝口。

为首的大哥哥断了几根手指,额上冷汗直冒,兀自梗着脖子不肯低头,口中嘶嘶冷笑。堂下围观的百姓纷纷喝彩,都说大哥哥是好汉子。知府老爷一看下不来台了,但也不信这伙刁民是铁打的罗汉,唤左右:“撤去拶子,请他们喝黄酒、坐交椅。”

大哥哥等人死都不怕,一听知府让人给他喝黄酒、坐交椅,不由得惊出一身冷汗,没一个不怕的。知府说得好听,请混混儿们坐到交椅上喝黄酒,怎么可能啊?喝黄酒是灌尿,坐交椅是拧蜡。灌尿不必说了,拧蜡则是用镐把做的木头橛子,前边涂上蜡,从刁民的腚门敲进去。

5

混混儿们出去开逛,讲究花鞋大辫子,砍胳膊剁手,眼皮子也不眨上一眨,跺一跺脚四门乱颤。老天津卫说话这叫“耍人儿的”,耍的不是别人,是耍他自己这一百多斤肉。穷光棍儿什么都不怕,光脚不怕穿鞋的,拿自己的命不当命,是死是活就这一腔子血,愿意怎么样怎么样,随你折腾,所以别人怕他们。但是你出来开逛当混混儿不能认,一旦栽到这儿,求了饶,服了软儿,让别人知道原来你也是有怕的,怂包软蛋一个,往后可没人再怕你了。

官府要给鱼行混混儿钉木头橛子,堂上没有人不哆嗦。大清律中可没有拧蜡钉木头橛子这么一说,此乃前朝留下的旧刑,身受此刑,万难活命。木头橛子抹上蜡,从屁股后边敲进去,且不说疼痛与否,钉了木头橛子,人犯只有等死的份儿。因为木头橛子前边有倒钩,敲进后门容易,往外边一拽,会将肚肠子一同拽出。敲进去了不拽出来,则是只进不出,延搁三五日,也会断送了人犯的性命。

如果说杀人偿命,该当一命填一命,打死几个海下的渔民,出来几个抽到死签儿的混混儿自首,到官府问成口供,断个斩决,打入死牢,留到秋后处置。如若赶上新君继位,大赦天下,兴许还能放出来。混混儿们到这会儿才明白过来,此番与以往不同,官府分明是要置他们于死地。

那个年头,贱民过堂死了白死,没地方申冤去。官府打死一个耍人儿的,如同捏死一只臭虫,到底是胳膊拧不过大腿,你就算浑身是铁又能碾几颗钉?因此说“光棍儿不斗势力”,有几个鱼行锅伙的混混儿看出情形不对,在公堂上磕头如捣蒜,哀求知府大人饶命。

知府传下令去,凡是磕头求饶的混混儿,喝过黄酒,全部当堂释放。那位说:“还给黄酒喝?”哪有那么好的事儿,公堂上说喝黄酒,意指灌尿。混混儿们充英雄论好汉,又哪有喝尿的英雄?如若在众目睽睽之下喝尿磕头,那算是栽到家了。服软儿认的混混儿,连滚带爬逃出衙门,一生遭人耻笑,在天津卫到死也抬不起头。

余下以大哥哥为首的七八个混混儿,心里明镜儿似的,倘若在堂上服软儿求饶,出去当不成混混儿也得饿死在路边,倒还不如熬刑而死。当着天津卫老少爷们儿的面,他们不得不打肿脸充胖子,大不了二十年后又是一条好汉,索性把心一横,高声大骂狗官,怒目圆睁不肯低头。他们没了顾忌,在知府衙门的大堂上连卷带骂,堂下看热闹的人群喝彩声如雷,全在下边起哄。知府衙门大堂前喧声四起,在一阵接一阵的哄闹声中,三班皂隶早已放翻了大哥哥,四五个差役伺候他一个,脸朝下按到凳子上,抡起大木棰将镐把儿粗细的木头橛子,一下一下往腚门里拧,拧进去半尺多长,鲜血顺着大腿滴落,大哥哥惨叫一声晕死过去,其余的混混儿也先后拧了蜡,惨叫之声此起彼伏。

钉过木头橛子,还不算完,官府已有安排,要给钉上橛子的混混儿们“骑木驴、坐两轿”。

6

咱们所说的这个骑木驴,不是对付女犯的酷刑。古时将游街示众的木车称为木驴,有的地方也说木架囚车是木驴。在天津卫来说,“骑木驴”“坐两轿”,指的是“站笼”,民间又叫“晾咸鱼”。

那是将人犯打进一个一人多高的窄木笼,脖子和双手用两道长枷扣住,脑袋伸在外边,这个高低,刚好让人犯的脚尖可以碰到木笼底板,却使不上劲儿。抻脖子瞪眼悬在木笼当中,上不来下不去,吐着舌头连话都说不出来,要多难受有多难受,死不了活不成。再用一个独轮的木车架上,由两个差役推出去示众,是这么个“骑木驴、坐两轿”。

鱼行锅伙的混混儿们可惨了。在知府衙门过了一遍热堂,全身上下体无完肤,屁股后头拧了蜡,钉上木头橛子,打在囚笼里站定,又用木驴推到城门洞两边。十几个木笼一字排开,放在烈日底下暴晒,旁边张贴榜文布告,引得过往的路人争相来看。

以大哥哥为首的这帮混混儿,仰头瞪眼站在木笼之中,求生不得,求死不能,这叫“死鱼看天儿”。有几个混混儿后起悔来想求饶,却张了大嘴发不出声。兵勇们手持刀枪,在木笼前昼夜把守,片刻不给他们松缓,没事儿还用棍子戳他们的肋骨条,一连七天才放。实际上哪用得了七天,不到三天,站笼的人犯均已晒成了人干儿。枪打出头的鸟,拧蜡站笼的大哥哥等人,死得可太惨了。一个个开口瞪眼,脖子伸得老长,乌青的肚肠拖在两腿之间,嘴唇漆黑,尸身僵硬,双眼怎么按也合不上。

官府为了杀鸡给猴看,以后再有抓来的混混儿,过堂打板子全都免了,不问情由,一律钉上木头橛子站笼七天。晒刑属于责罚,不必有口供,可是晒死勿论。当时真有不少不怕死的大混混儿,为了争这一口气,站木笼晒成了咸鱼。

人争一口气,佛为一炷香,气争上了,命却没了。打这儿开始,天津卫的大小混混儿们再一听拧蜡站笼,没有一个不害怕的,当真是闻虎色变。在天津卫延续百年的锅伙,至此土崩瓦解。当然也有一些混混儿精明,明白胳膊拧不过大腿。所以说光棍儿不斗势力,你得结交朋友,不管在哪儿也是这个道理。他们私底下贿赂贪官污吏,依旧把持脚行、鱼行、粮行,那全是后话,不提也罢。

单说在城门口站笼晒混混儿,头两天看热闹儿的人多,围得密不透风,坟头上、树梢上、墙头屋顶上,能落脚的地方全是人。真有挤到河里淹死的,也有挤扁了的,可是没人在乎,挤破头也得看这场热闹儿。关上关下腿脚利索的闲人全来了,赶上了城里过皇会的场面,等到木笼中的英雄好汉晒成了咸鱼,围观的百姓也逐渐少了。官府又命人将晒死的混混儿拿草席子卷起来,埋到一座大坟之中,坟前立块碑,告诉百姓们混锅伙是这么个下场。

而当年掩埋了几十个混混儿的大坟,则一直被人们称为“混混儿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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