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院中多处院墙上有踩过的脚印,不知是何人所踩,若是外来人,就得深究了。”
是何人敢爬到有护院巡逻的庞家院墙上,想窃物么?听墙角吗?还是另有所谋。
“东方硕呢?”月娥皱着眉问道,心里颇有不安。
书染正在低声给大少年禀告府中的检查情况,听到月娘发问,抬头温声回道:“娘子,东方硕已安置在前院客房,他也跟着查看了一番。”
月娥点点头,一路走过那么多艰险的路,东方硕都对付过来了,有他在外防着,心就安定了。
新逸将桌子上的一碟蜜瓜往月娥面前推了推,柔声道:“月儿,不用担心,我们都在呢。”
“嗯。”月娥点点头。
“书染,去书房将那个匣子拿来。午时在外院摆一桌,好生款待东方硕。他不负姑父重托,一路安全护送月儿,我着实感谢他。”
“好,”书染立即就出去了。
月娥听了表哥这么说,心下默然,没有向他解释东方硕和月娥是王爷的人。王爷行事慎重,出门也要带上面具,是不愿让人知道他的行踪的,更不会轻易让人知道自己与他的关系。这在诡波云谲的政治上,对他对自己也是一种保护。
新逸只当东方硕和冬梅是姑父生前所托,护送表妹出险境的人。将军府里,有武功的人多的是,东方硕和冬梅有功夫并不奇怪。他压根也想不到还有王爷这一出,那是风马牛不相干的事。
“月儿,京城表面看着繁华似锦,风平浪静,实则是虎狼之地,处处透着危险。风恬浪静时,吹倒南墙。你我兄妹二人要想在此安然事,生活安定,平日里行事上就要时刻小心,处处提防。害人之心不可有,防人之心不可。那茶楼虽然生意兴隆,但鱼龙混杂,你还是少去抛头露面为好。”
月娥点点头,自己这个身体与表哥有着血缘关系,是一窝子出来的人。家族兴衰,一荣俱荣,一损俱损,覆巢之下,焉有完卵,这个道理她懂。
书染轻轻地走进来,从怀里拿出一个小木匣子:“大少爷…”
新逸接过后又递给月娥。
“这是给你的,放在身边,有何需要就着人买上,别苦着自己。”
他只当月娥是失去了父母依靠,才会去经营茶楼。世家女子一生都束缚在后院,若想出去抛头露面,就会落人话柄,人前难以抬头。后宅女子唯有银子傍身,心才安稳。这段时间他日日存钱,连俸银也舍不得花,连同以往的积蓄全都放进匣子里。
月娥打开,里里装了满满一匣子银票,各种面值都有,有一千两,有百两,还有十两的,估计有五,六千两这么多。表哥一介书生,入仕不久,每月俸银不过二,三十两。存下这么多应当很不易,从大小不一的面额上,可见看出是一笔笔省下来的。
她不由来鼻子一酸,自己本是来感谢表哥帮了宇轩大忙,也感谢他带自己去拜见了德高望重的老和尚。还没拿出礼,反而收到他这么多银子。
她觉得自己像一叶浮萍,一下子就有了底气,有了来自家人的托底。她没有拒绝,那样显得生分了。她将匣子盖好,收下了,交给冬梅拿着。
“表哥,谢谢你帮了宇轩大忙,也谢谢你带我去寺庙。”月娥感激道。
“月儿,去了老和尚哪里,觉得好吗…”他看了一眼屋里其他人,本想问还看见那些阴物吗?但忍住了,没问下去。
“寺院很好,我去了大多数时间在藏经阁抄经,我在那里还有一本经只抄到一半,过两天是初一,我上山去继续抄。”
“好,这样最好。”新逸眉宇间带着隐隐的兴奋,去老和尚那里,便不会被邪气所扰,他也是放心了,免得在南书房里日日担心。她去庙里抄经,安静祥和,比去喧闹的茶楼里抛头露面好多了。
月娥同表哥在香气四溢的“芳芸阁”花厅吃过丰盛的午膳后,头脑昏昏欲睡,懒怠得不行。新逸看着她慵懒的神态,知道她要午睡,便吩咐婢女好生侍候,自己告辞出来。
兴许是母亲住过的宅子,她睡得格外安心沉稳。
人打扰的安睡,醒来后夜暮已降临。唐嬷嬷和婢女们在屋里点上了灯,黄晕的光衬托着一片安静,祥和的夜,婢女们端来了沐盆,请她沐浴洗漱,然后用了晚膳。夜风徐来,花香四溢,月娥决定在这此留宿一晚。
新逸没有再过来,他在书房里不停忙碌。
五更起床,新逸到了“芳芸阁”院门外,见里面房间已亮起了灯光,他没有进院去,静静地在院门外站了一下,转身匆匆离去。
庞家斜对面巷子里的一片屋檐下,停靠着一辆不起眼的马车。辕座上靠坐着身穿灰衣的阿松,头上戴着草帽,似在等人,又似在打瞌睡。
七爷坐在马车里像个雕像,一动不动坐了半宿。
他的心滴着血…有痛苦,有心疼,有不甘,有愤怒。
月娥用过早膳便出了庞家,往“水中月茶楼”而来。她已许多天没来过了,今日来得早,铺门还未开,她从旁侧小门进去。
茶楼铺门刚开,七爷便走了进来。坐在惯常坐的茶桌边,服务小生在殷勤地给他端来精美的茶点。
他端着茶杯的手在微微地发抖,脸色苍白得厉害。
舞台上,玉晨颜弹指挥手间,余音绕梁外。叮叮当当如流水的琵琶声也不似先前那么缥缈动听了,越听越感得一阵烦乱。
他不经意间抬头向上瞟了一眼,知道她在楼上。
整个茶楼周围屋顶,墙角,树上,马车里,街上都隐蔽着他的人马。只要他将茶杯重重地一放,隔壁茶桌上坐着的安砣达和几个武功高强的斥候就会跃上二楼游廊,将亳防备的冬梅用蒙汗药钳制住,再破门而入,将她罩住,跃下玻璃窗下停泊的渔船…
只需要几眨眼的功夫,外面驾马车的那人,闻声进来救人已来不及,也会被大堂里,他的人阻拦,一番打斗,楼上的人早已人去楼空。
他已为她布置下了天罗地网,专等着她入套。
她在楼上在做什么?泡茶么?还是在看书?还是在想着那些,旁人永远也想不了的事。
他在想,那张倾国倾城的粉嫩娇颜,面前是突入其来的强盗会变成什么样…
那双挥亳泼墨的纤纤玉手,笔下是金戈铁马,血染铠甲…
他原以为与她隔着千山万水,只要纵马前行,终有可能。
此时是感到与她隔着千年万世,横在中间的是累累白骨,血流成河。
他忍着心头巨痛,抖着手端起了茶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