冷。 刺骨的冷,像是要把人的骨髓都冻成冰碴子。 还有一种更深刻的痛,从下腹弥漫开来,蔓延至四肢百骸,几乎要将她撕裂。</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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年世兰猛地睁开眼。</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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入目的并非翊坤宫熟悉的织金绣凤帐顶,也不是冷宫那破败漏风的灰瓦房梁,而是……永和宫偏殿那略显生疏,却依旧精致华贵的陈设。</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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空气里弥漫着淡淡的、令人作呕的血腥气,混杂着苦涩的药味。</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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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娘娘!娘娘您醒了?!”颂芝带着哭腔的脸庞猛地凑近,眼睛肿得像桃子,“谢天谢地!您终于醒了!您吓死奴婢了!”</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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年世兰怔怔地看着她,年轻的颂芝,眉眼间还未染上后来的沧桑与惊惧。</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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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不是已经死了吗?</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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死在那个冰冷破败的角落,带着对那个男人的滔天恨意与一世痴傻的悔悟,额角撞击在冷硬地面的触感仿佛还在。</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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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孩子……我的孩子……”她下意识地伸手抚向小腹,那里平坦,却残留着一种被生生剜去的空痛。</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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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娘娘……”颂芝的眼泪掉得更凶,声音哽咽,“您……您节哀啊……龙裔……没能保住……”</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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保不住?</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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年世兰的心脏像是被一只冰冷的手狠狠攥住,旋即,一股滔天的怒火与彻骨的悲凉席卷而来。</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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是了,就是这次。</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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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生命中第一个,也是唯一一个孩子,就这样化为一摊污血,离开了她。而那个男人,她倾尽全部爱恋的皇帝,只是来看了一眼,安慰了几句,赏下无数珍宝,却独独给不了她最想要的真相和公道。</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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端妃送来的那碗安胎药……皇帝的心知肚明和刻意袒护……</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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前世种种,如同淬了毒的冰针,一根根扎进她的脑海,让她痛得几乎痉挛。</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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恨!好恨!</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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恨皇帝的薄情利用,恨皇后的笑里藏刀,恨端妃那看似与世无争下的狠毒,更恨自己!恨自己被情爱蒙蔽了双眼,像个跳梁小丑般在这深宫里燃烧殆尽,却只是为了温暖一个从未真心待她的男人!</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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剧烈的情绪冲击让她眼前发黑,几乎又要晕厥过去。</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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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她死死咬住了下唇,舌尖尝到了铁锈般的腥甜。</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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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能晕。</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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既然老天让她回来了,回到这个命运的转折点,她就绝不能重蹈覆辙!</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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爱情?帝王心?</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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都是狗屁!</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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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吃人的深宫,只有权力才是永恒的护身符。只有站在最高处,才能将那些负她、欺她、害她之人,统统踩在脚下!</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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剧烈的恨意和骤然清明的野心,像一剂强心针,支撑着她虚弱的身体。她眼底的脆弱和悲痛迅速褪去,被一种冰冷坚硬的的东西所取代,锐利得惊人。</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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颂芝被她眼中从未有过的冷厉骇住,哭声都噎在了喉咙里:“娘……娘娘?”</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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年世兰缓缓吐出一口带着血腥味的浊气,声音嘶哑却异常平静:“皇上……来过了?”</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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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来……来过了,见娘娘昏迷,坐了一会儿就走了,赏了许多东西,让娘娘好生养着。”颂芝小心翼翼地回道,觉得醒来的娘娘似乎有哪里不一样了,具体又说不上来。</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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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皇后呢?”</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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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皇后娘娘也来探望过,说了许多体己话,让您宽心。”</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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年世兰嘴角勾起一抹极冷极淡的弧度,充满了讥诮。宽心?只怕是来看她死了没有,顺便确认一下她的痛苦吧。</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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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好了,本宫知道了。”她闭上眼,努力平复着翻涌的气血,“都下去吧,本宫想静一静。”</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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颂芝担忧地看了她一眼,不敢违逆,轻手轻脚地带着宫人退了出去。</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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殿内恢复了死寂。</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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年世兰重新睁开眼,目光空洞地望着帐顶繁复的花纹。</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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失去孩子的痛楚依旧噬心刻骨,但前世的经历让这份痛苦沉淀得更加深沉,化为了更可怕的动力。</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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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不能再做一个只知道争风吃醋、依仗兄长和皇帝宠爱的蠢货了。年家的煊赫是双刃剑,皇帝的宠爱是裹着蜜糖的砒霜。</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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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要权力。</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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实实在在,能掌握自己命运,甚至能左右他人生死的权力。</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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太后之位……那个紫禁城女人所能企及的终极巅峰,第一次如此清晰而炙热地出现在她的野心里。</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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正在她思绪翻腾,规划着未来每一步该如何行走时,殿外隐约传来轻柔的说话声。</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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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听闻华妃娘娘凤体欠安,臣妾等特来请安,愿娘娘早日康复。”声音清越温和,带着恰到好处的关切。</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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年世兰眉头几不可查地一蹙。这个声音……有点耳熟,却又想不起是哪个嫔妃。她如今位份高,又刚失子,前来巴结探视的人想必不少。</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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颂芝的声音传来,带着为难:“各位小主有心了,只是娘娘刚醒,精神不济,实在不便见客……”</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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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无妨的,请姑姑将此物转交娘娘,是家父偶得的一支老参,略尽心意,盼娘娘福泽绵长。”那清越的女声再次响起,不卑不亢,礼数周全。</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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年世兰心中微微一动。这人倒是会做事。</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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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是哪位妹妹在外头?”她扬声道,声音依旧虚弱,却自带一股不容忽视的威仪。</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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殿外静了一瞬,随即响起环佩叮当和细微的脚步声。</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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珠帘轻响,一行人袅袅娜娜地走了进来。</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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为首的两人,一个穿着浅碧色宫装,气质温婉,是沈眉庄。而另一个……</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