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眼见未必属实。”声音不高，却带着股沉淀了岁月的沉稳，像茶盏轻磕木桌的脆响。</p>
北枳转头望去，邻坐不远处那位年龄6000+老爷子正端着白瓷茶盏，长衫的袖口沾着点茶渍，指尖漫不经心地摩挲着盏沿，茶汤在盏中晃出细微波纹。</p>
也是，云堇的新戏首演，这位尘世闲游的岩王帝君，怎会错过？</p>
既然遇上了，那便聊两句。况且还是人家主动搭腔的。</p>
“哦？那先生有何见解？”北枳来了兴致，拎着裙摆跨到钟离对面的木椅上，单手撑着下巴，手肘不小心碰倒了桌边的小茶碟，发出“叮”的轻响。</p>
见北枳过去，枫原万叶也不好独坐，便也坐到了他那桌，歉意道：“打扰了。”</p>
钟离淡淡颔首，指尖将歪了的茶碟摆正，他自然是不会跟晚辈计较。</p>
“无妨。”他喝了口茶，目光扫向戏院角落的一桌，语气依旧平和：“小友且细听。”</p>
北枳顺着他的视线望去——那桌围坐着三个中年男人，穿灰布褂子的男人猛地拍桌，茶碗在桌上跳了跳，茶水溅到邻座的衣角：“要我说，云先生这次的戏，简直大不如前！”</p>
其中一人用词还算有度，另一个人的语气可就实打实的差极了，他脸涨得通红，声音尖得像被掐住的公鸡：“什么大不如前？根本没法听！说到底还是个妮子，就惯会搞些多愁善感的噱头！”</p>
“她这是讽刺谁呢？”穿短打的男人猛地站起身，桌腿在地板上刮出刺耳的声响，“枪尖儿挑明了说‘女子非附庸’，不就是看不惯我们当家做主吗！老子养家糊口，没少她吃穿，她倒好，还敢挑三拣四！”</p>
另一人也拍桌附和：“就是！真有本事，让那些娘们儿别结婚啊！”</p>
“云翰社得好好整整台风了，再这么下去，迟早砸了招牌！”</p>
剩下的北枳没再听。再听下去，她真怕自己仅存的涵养丢掉，上去对他们重拳出击。</p>
枫原万叶也皱起眉，眼底掠过一丝不悦，却还是保持着克制。</p>
“小友觉得如何？”钟离不知何时给自己添了杯茶，热气袅袅绕着他的指尖。</p>
“不堪入耳。”想了半天，枫原万叶也找不出委婉的词。</p>
北枳就更是直抒胸臆了：“很生气，想把他们打飞。”</p>
钟离闻言，又取了两个干净的茶盏，倒上温热的茶汤，轻轻推到两人面前：先喝杯茶，败火去燥。”</p>
“多谢。”枫原万叶恭敬地接过。</p>
但北枳气的喝不下，而且她不喜欢浓茶。</p>
不过毕竟是钟离的心意，犹豫片刻，北枳还是举杯。意外的是，入口之味并不像她想的那般苦涩，很清很淡，还有一丝回甘。</p>
色深而味不浓，真是奇了。</p>
“小友，世间之人也如这茶。”钟离放下茶盏，目光扫过戏院里零星的观众，“光凭眼睛看，难辨其味；唯有用心品，才知深浅。”</p>
钟离表情不变，依旧静坐。北枳顿时肃然起敬，不愧是看透世间的岩王帝君啊，一句话就点透了本质。</p>
“受教了。”伴着北枳的话音，角落那桌的男人起身，朝着戏台后台的方向走去，脚步匆匆，脸上还带着怒气。</p>
原来是云堇换过常服，从幕后出来了。那几人一看就是要去找她麻烦的。</p>
“不知天高地厚。”钟离用茶盖撇去盏中的浮沫，语气里带着点轻嘲。</p>
确实，戏院外就有千岩军巡逻，他们若真敢闹事，怕是要被请去总务司“喝茶”。</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