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苔痕深处碾铁轮,</p>
> 朽木拄地挟寒云。</p>
> 笑眼未启修罗域,</p>
> 轻语已裂百年坟。</p>
> 指间暖意融霜刃,</p>
> 身后春山隔旧尘——</p>
> 忽觉肩头落蝶影,</p>
> 方知此身已归人。</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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晨光落在晾晒被褥的竹竿上,几滴昨夜未干的雨珠将坠未坠,折射着碎金般的光。</p>
井台边胖子刷桶的水声,隔院墙飘来的豆香,还有身侧那人捧着粗陶碗小口啜饮豆腐水时细微的吞咽声……这些琐碎的声响与气息,如同无形的丝线,缠绕着此刻的宁静,沉甸甸地落在我感知的网里。</p>
比青铜门后永恒的寂静,多了些……重量。</p>
引擎的轰鸣,像一把生锈的钝刀,蛮横地切碎了这层宁静。</p>
声音由远及近,粗暴,带着钢铁的冰冷和焦油燃烧的刺鼻气味。</p>
碾过青石板的震动,隔着脚下的泥土清晰地传来。</p>
三辆,黑色,停在了村口的老樟树下。</p>
车门开合的闷响,靴底踏在湿滑苔痕上的摩擦声,还有……那种熟悉的、带着墓穴阴冷与硝石硫磺混合的、属于“张家”的气息,如同潮水般涌来。</p>
不用看,也知道是谁。</p>
张家人不是都是淡漠随性的吗?这么执着的,一次又一次,为什么?</p>
张海客刻意放轻却紧绷的脚步声停在院门外。他开口,声音里是精心修饰过的恭敬,像一层薄冰覆盖在深潭上:</p>
<i>张海客</i>“族长。守阁长老隆昌公亲临……”</p>
冗长的前缀,核心无非是“责任”、“存续”、“移步”。</p>
每一个字都带着绳索般的力量,试图缠绕上来。</p>
我没有动。视线依旧停留在竹竿上那滴将落的水珠上。它的轨迹,比张家的兴衰更值得关注。</p>
百年的“责任”,早已不是绳索,而是沉入潭底的顽石,激不起半点涟漪。</p>
另一个脚步声,更沉,更缓,带着一种枯木腐朽的滞重感。乌木手杖的尖端叩击石板的声响,每一次都精准地敲在某种陈旧的节奏上,试图唤醒早已被遗弃的东西。是张隆昌。他的气息如同晒干的书卷,带着墨臭和尘埃。</p>
<i>张隆昌</i>“起灵。百年重担,系于你身……”</p>
苍老的声音响起,每一个音节都像秤砣,带着不容置疑的威压砸下。这威压对旁人或许沉重,于我,不过是掠过耳畔的穿堂风。</p>
张家血脉?传承?这些词汇在我灵魂深处激起的回响,远不如身侧那人放下粗陶碗时,碗底与石桌轻磕的那一声清脆。</p>
年轻族人的声音紧随其后,带着压抑的火气和一丝自以为是的锋利。</p>
他的脚步急切地向前踏了一步,靴底碾碎了几片湿透的落叶。</p>
他的目光,如同淬毒的针,越过院门,精准地刺向……我身后那个刚放下碗的身影。“绊脚石!”</p>
紧接着,另一个更年长、更森冷的声音如同墓穴中的判官:</p>
<i>小张2</i>“……任何阻碍族长履行责任的障碍,都应被及时清除!为了张家千秋万代,清理门户,势在必行!” “清理门户!” “扫除障碍!”</p>
真吵!</p>
冰冷的字眼,裹挟着赤裸的杀意,如同淬毒的冰锥,破空而来,目标明确——吴邪。</p>
几乎就在那杀意凝聚成实质、空气即将冻结的瞬间——</p>
要不,干脆都杀了?会不会吓到吴邪?</p>
还未想好,我身侧,那一直安静坐着的身影,动了。</p>
吴邪!</p>
并非骤然爆发,而是带着一种近乎闲适的慵懒。</p>
他站起身,动作流畅,如同舒展筋骨。他甚至没有看我一眼,只是极其自然地向前走了两步,站定。</p>
肩膀微微打开,不算宽厚的背影,恰好、完全地,挡在了我与院门口那群不速之客之间。</p>
阳光落在他微微卷曲的发梢上,映出一点暖融融的光晕。</p>
他的身体姿态是放松的,甚至能感觉到他刚刚吃饱后,胃部传来的细微暖意。</p>
但这个动作本身……像一面无声竖起的盾牌。</p>
我看着他后颈处被阳光晒得微红的皮肤,看着他肩胛骨在单薄衣衫下微微凸起的轮廓。</p>
指尖在黑金古刀冰凉的刀鞘上,无意识地摩挲了一下。</p>
一种极其陌生的情绪,像投入深潭的石子,在心底漾开一丝微澜——不是愤怒,不是担忧,而是一种……被纳入羽翼下的奇异感觉。</p>
他挡住了我看向那些人的视线,也挡住了那些人看向我的、带着枷锁的视线。</p>
他抬起了头。脸上似乎带着一丝若有若无的笑意,很淡,像初春湖面的薄雾。然后,我听到他开口了。</p>
声音很轻,带着笑,像情人间的低语:</p>
<i>吴邪</i>“绊脚石?”</p>
他微微歪了歪头,仿佛在品味这个词的滋味。</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