吴丽晕许天齐一眼,把脚挪开些。
许天齐再次伸长腿,想要踢一下他母亲,还没碰到就被躲开了,他心急喊了一声:“妈…”
这拉长尾音的呼喊,引起赵律师和许晚柠的注意。
赵律师疑惑,但许晚柠太懂他这句“妈”的含金量了。
从小到大,只要许天齐想从她手中抢东西,抢不到时,就用这种撒娇又委屈的口吻喊她妈过来,她妈定会满足他的愿望,从她手里把东西抢走给他的。
最经典的一句话就是:“他是弟弟,你做姐姐的就得让着他。”
什么东西都抢习惯了,许天齐觉得家里什么好东西,理所应当是他的。
许晚柠还没说话,她妈破天荒地瞪他一眼,怼道:“喊妈也没用。”
许天齐气急败坏地握拳冷哼一声,看向许晚柠,“姐,你还年轻,以后还有大把机会赚大钱,妈养你不容易,现在也老了,房子和钱不如就给妈妈,让她晚年…”
他话还没说完,许晚柠立刻拿起桌面的黑色钢笔,二话不说就往文件上签字。
许天齐的声音戛然而止,脸色瞬间铁青。
何薇摸着大肚子,撇了撇嘴,语气透着一股酸冷嫉妒,“这下好了,姐有自己的房子车子,以后就不用寄住在我们家了。”
寄住?许晚柠暂时没空搭理她。
签完字,她把文件递给赵律师。
赵律师放好文件,对吴丽说:“吴女士,请把银行卡交给您女儿吧。”
吴丽立刻起身,进房拿出银行卡。
许天齐伸长脖子,看得眼睛发直。
“这卡,我不知道密码。”吴丽把卡交给许晚柠,“你知道吗?”
许晚柠接过银行卡,点点头。
许天齐小声嘀咕:“妈,你手里拿着一张百万存款的银行卡,怎么不跟我说?”
吴丽脸色骤沉,又晕他一记白眼。
赵律师收拾好东西,起身说:“许小姐,我将手续办妥,再联系你,那今天就到这,我先回去了。”
“我送你。”许晚柠起身,送赵律师离开。
人一走,门关上,许晚柠立刻转身,冷着脸问何薇,语气格外清冷,“何薇,什么叫寄住在你们家?”
“这家本来就是我老公的。”何薇语气嚣张,一脸倨傲,“我也没说错。”
许晚柠嗤笑一声,“我爸妈还没死呢,怎么就变成你老公的了?”
何薇理直气壮,下巴抬得比天高,“家里就我老公一个儿子,爸妈不给他,难道给你啊?”
许晚柠苦涩抿唇,侧头望向旁边一言不发的吴丽,“妈,你是不是该说句话?”
吴丽挤着尴尬的微笑,有种骑虎难下的窘迫,谄笑道:“儿子女儿都一样,谁孝顺爸妈,这房子以后就留给谁。”
这话一出,许天齐和何薇顿时傻眼,难以置信地望着吴丽。
“听见没有,还不一定是你们的。”许晚柠放下话,转身回房。
从她母亲说出那句“养儿防老,女儿终究是别人家的”开始,她就摸清母亲的心态了。
当了几年律师,见过太多人性的另一面,自然也懂这种‘养儿防老’传统女性的心理。
她们认知低,慕强,归根到底还是自私的。
她们最爱的是自己。
在女儿能力低,还穷的时候,自然是想让女儿早点嫁出去,拿到彩礼钱贴补儿子,让儿子对自己更好一些,老来不会太凄凉。
倘若现实发现改变,女儿手里有钱,能力也比儿子强百倍时,她们慕强心理就会体现得淋漓尽致,爱的天平也慢慢改变,倾斜有钱的一方。
此刻,迟来的母爱,将会根据她的能力和财富,逐步增加。
虽然很可悲,但这就是现实。
在这世上,已经没有人会像驰曜这样无私地爱她,不求回报的付出。
这些财产,驰曜明明可以让律师偷偷转给她的,如果她不接受,再转给她的家人即可。
但驰曜非要多此一举,借她母亲的手转交,还要全家人都在场的情况下,让她签字接受。
这显而易见是为她在这个家庭里谋取地位,用利益来争取她父母的偏爱。
都分手了,离开了,还为她铺路。
这让她如何去释怀?
进了房,许晚柠关上门,坐到床边,颤抖着手捧着床上的哪吒娃娃,闭上湿漉漉的眼,把脸埋进去。
泪水湿了哪吒娃娃的毛发,她沉重的双肩一抖一抖的,喉咙辣得跟火烧似的难受。
窗外的阳光明晃晃的,映入房间。
许晚柠却感觉隔着一层灰蒙蒙的磨砂玻璃,把她跟这个世界隔绝,冰冷而遥远,周身被一股没有形状的迷雾缠绕,让她觉得疲惫无力,压抑难过。
这种感觉,在此刻,像潮水般涌来,将她淹没在阴郁的深海中,好似永远都游不上岸,有种要溺亡的窒息感。
接下来的日子,许晚柠没有搬走,继续留在家里。
因为这里人多,她怕自己一个人住,病情会恶化。
母亲对她的态度是越来越好,越来越慈祥。
相反,许天齐不那么受宠了。
由于何薇怀孕,激素水平不太稳定,她又是网瘾少女,早早就辍学,认知跟她母亲差不多,经常会因为一些非常小的事情吵架。
婆媳吵架,作为桥梁的许天齐,总当甩手掌柜,能躲就躲,能逃就逃。
在这鸡飞狗跳的家里,许晚柠从不参与她们的吵架,也从不劝架,选择忽视。
她非常配合心理医生的治疗,按时吃药,每周去找跟心理医生聊天做治疗,躯体化的症状减少了,也逐渐趋于稳定。
工作很忙,但她还是经常失眠。
每天早上,只是一个很简单的起床动作,都花费她很大的力气,不亚于推开一具沉重的石棺,能量低得可怕,总是在痛苦的挣扎中让自己振作起来。
在别人开怀大笑的时候,她也礼貌性地给予微笑。
可她心里是麻木的,不知道有什么值得开心。
在别人侃侃而谈的时候,她也能输入自己的看法,跟身边的同事朋友正常交际。
可只有她知道,在无人的角落,她好累,累得一句话也不想说,累得莫名其妙流眼泪。
偶尔大哭一场,却又不知道为什么哭,就是觉得难受。
在给当事人取得一次又一次胜利的时候,那些感谢的话语,感激的眼神,感动的泪,都无法再打动她的心,她内心毫无波澜,会礼貌性地挤出僵硬的微笑,给予对方几句鼓励的话。
这个体面的自己,好像带着她这张脸的面具人,而不是真正的自己。
以前她不知道什么叫行尸走肉,什么叫傀儡。
如今,深有体会。
人生失去所有意义,活着也不知道为什么。
看世界,看风景,看人看物,都没有任何感觉,麻木到连她母亲生病了,她也不觉得痛苦,剩下的只是责任和义务。
母亲生病那天,碰巧是她弟媳生孩子那天。
看到护士抱着孩子出来,说是千金,她突然晕过去。
以为母亲重男轻女,被气晕过去的。
然而不是,从那天起,她母亲就莫名其妙地发烧,住院治疗几天,好不容易退烧出院,过几天又发烧。
验血,抽骨髓检查,各种检查,都找不到病因。
何薇的母亲来照顾何薇坐月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