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晨的薄雾尚未完全散去，带着露水清冽的气息，从敞开的莲花楼门扉涌入。云昭沿着吱呀作响的木楼梯走下。楼下的烟火气扑面而来，混合着米粥的清香和煎蛋的油香。
李莲花正背对着她，在窗边那方小小的灶台前忙碌。晨曦勾勒出他清瘦却挺拔的身影，袖口利落地挽起，露出一截劲瘦的手腕。听到脚步声，他回头，脸上带着惯常的温和笑意：“云姑娘，醒了？稍等一下，早饭马上就好了。” 锅铲在他手中翻动，动作熟稔而带着一种奇异的韵律感。
片刻之后，两人在窗边那张兼作饭桌和诊疗台的小木桌旁坐下。简单的白粥、金黄微焦的煎蛋、一小碟咸菜，便是全部。窗外有鸟雀啁啾，更显得楼内静谧。两人安静地用着早饭，只有轻微的碗筷碰撞声。
李莲花吃得不多，很快便放下了碗筷。他拿起手边的粗陶茶杯，指尖摩挲着杯壁温润的弧度，略饮了一口清茶。袅袅的热气模糊了他片刻的神情。他抬眼看向云昭，目光平静而带着医者特有的审视，确认她气色确实红润，内息平稳，这才缓缓开口，声音如同他手中的茶汤，温和却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疏离：
“云姑娘的伤势已无大碍，这真是万幸。不知……姑娘今后有何打算？” 他的语气是询问，也是委婉的提醒。莲花楼漂泊不定，终究不是久居之地。
云昭闻言，也放下了碗筷。她坐得端正，纤长的手指无意识地抚过粗糙的木桌边缘。她抬眼，目光清澈而坦诚，直接迎向李莲花：“李大夫，” 她的声音清晰而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期待，“实不相瞒，我对这大熙地界人生地疏，亦无亲友可投奔，更无明确的归处可寻。” 她微微停顿了一下，仿佛在斟酌措辞，随即直视着李莲花，认真道：“不知……可否暂时先留在莲花楼？”
李莲花静静地听着，面上并无太多波澜，只是握着茶杯的手指几不可察地微微收紧。他垂下眼帘，看着杯中沉浮的几片茶叶，沉默了片刻。楼内一时只剩下窗外风吹过树叶的沙沙声。
“云姑娘为我解了碧茶之毒，是我李莲花的救命恩人，” 他终于再次开口，声音低沉了些许，带着一种沉甸甸的分量，“这份恩情，我铭记于心。按理说，姑娘但有差遣，我李莲花万死不辞，更遑论只是留在莲花楼这等小事。” 他抬眼，目光变得复杂，带着一种真诚的为难，“只是……云姑娘，你也看到了，这莲花楼简陋狭小，不过是一辆会移动的破车，实在委屈姑娘。更重要的是，” 他语速放缓，语气愈发郑重，“楼中只我二人同住。江湖儿女虽不拘小节，但孤男寡女，朝夕相对，长此以往，只怕……有损姑娘清誉名节。李莲花孑然一身惯了，倒无所谓，可姑娘你……” 他没有说下去，未尽之意却已十分明了。在这个礼教森严的时代，这确实是一个无法回避的现实问题。他不能因为自己的报恩之心，而让恩人陷入非议的漩涡。
云昭微怔，显然也明白李莲花话中的深意和顾虑。她微微抿唇，眼中闪过一丝笑意，刚要开口说自己并不在意那些所谓的名节——
“不过，” 李莲花却突然话锋一转，那紧锁的眉头不知何时已悄然松开，眼中重新漾起一丝清浅的笑意，如同拨开云雾的月光。他放下茶杯，杯底在木桌上发出极轻的一声“嗒”。他看着云昭，眼神温和而坚定，仿佛刚才的顾虑只是经过慎重权衡后的一道必须跨越的门槛，而非拒绝的理由。
“既然姑娘不嫌弃这陋室，又暂无去处，而李莲花也确实欠姑娘一条性命……” 他顿了顿，语气变得轻松而带着一种尘埃落定的坦然，“那便留下吧。莲花楼虽小，遮风挡雨尚可。至于名节清誉……” 他轻轻笑了笑，带着几分江湖人的洒脱，“你我行事光明磊落，问心无愧便是。只是要委屈姑娘，日后在外行走，我们不如以兄妹相称，莫要因我而徒惹是非。”
云昭听完李莲花的安排，唇角便轻轻弯起一个狡黠的弧度，眼底漾开细碎的笑意，如同投入石子的湖面。
她声音带着点慵懒的调侃：“你的收留之恩，云昭铭记于心。”她顿了顿，目光流转，毫不避讳地落在对方清俊的脸上，那笑意更深了几分，“不过嘛，这‘兄妹相称’就免了吧。我这个人呢，向来不怎么在意旁人嚼舌根子，风言风语，随它去便是。”
微风吹拂着她鬓边的碎发，她微微侧头，语气里添了几分戏谑，又似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认真：“而且啊，”她拖长了调子，“若真有什么误会，对象是李莲花你这般人物的话……”她故意停顿了一下，欣赏着对方微微挑眉的表情，才慢悠悠地补完，“那云昭可觉得，一点儿也不亏呢。”
这话里的亲昵和挑逗意味几乎要溢出来，但她旋即又收敛了那点玩世不恭，神色端正了些许，目光清亮地看着李神医，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尊重：“只是，若你有红颜知己常伴左右，或是心中已有牵挂之人……”她微微欠身，姿态优雅却也疏离，“那云昭便不能在此叨扰了。这是最基本的道理，也是对您和那位姑娘的尊重。”她的声音轻淡，却带着一种清晰的界限感。
李莲花无奈挑眉：“云姑娘多虑了，我现下并无红颜知己，姑娘思虑周全，但在下孑然一身，并无妨碍。”
云昭高兴的说：“那我们就决定好了，我这就把我自己的房间收拾好。”说着便往二楼走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