所有的坚强,所有的伪装,所有的恐惧和绝望,都在这一刻,被这突如其来的、温柔的“赦免”击得粉碎。</p>
眼泪滚烫地灼烧着他的脸颊,也仿佛烫伤了沈文琅的心。</p>
沈文琅看着他在自己面前彻底崩溃、痛哭失声的模样,那单薄的身体因为哭泣而剧烈颤抖,仿佛随时都会散架。他按在高途肩膀上的手,终于完全松开了力道,转而变成了一种笨拙的、带着迟疑的轻拍。</p>
他想说点什么,却发现喉咙像是被什么东西堵住,一个字也说不出来。</p>
他只能维持着靠近的姿势,任由自己那温和的焚香鸢尾信息素,更加紧密地包裹住哭泣的高途,无声地传递着连他自己都尚未完全明晰的安抚。</p>
高途哭得几乎喘不上气,积压了十年的委屈、恐惧、疲惫和那隐秘的、不敢宣之于口的苦涩,在这一刻尽数倾泻。他感觉一只温热的大手,有些僵硬地、却持续地轻拍着他的后背,那动作带着沈文琅特有的、不容置疑的意味,却又奇异地给了他一种从未有过的安全感。</p>
哭了不知道多久,直到力气耗尽,只剩下细微的抽噎,高途才仿佛从一场大梦中缓缓清醒。</p>
他依旧不敢抬头,将湿漉漉的脸埋在枕头里,身体因为哭泣而微微痉挛。</p>
沈文琅……没有推开他。</p>
没有厌恶他。</p>
甚至……在安慰他。</p>
这个认知,让他混乱的大脑更加一片空白。</p>
沈文琅看着他逐渐平息下来的哭泣,听着他细微的抽噎声,悬着的心终于落回实处,随之涌上的,是一种难以言喻的酸胀感。</p>
他沉默了片刻,伸手拿过床头柜上那杯已经凉透的水,递到高途面前,声音依旧沙哑,却比刚才平稳了许多:</p>
“喝点水。”</p>
高途的身体几不可查地僵了一下,犹豫了半晌,才慢慢地、极其缓慢地,从枕头里抬起那张哭得通红、满是泪痕的脸。他不敢看沈文琅的眼睛,视线飘忽着,最终落在那个水杯上。</p>
他伸出微微颤抖的手,想要接过水杯。</p>
然而,沈文琅却没有松开。</p>
他拿着水杯,就着高途的手,将杯沿凑到了他的唇边。</p>
这是一个近乎喂水的姿势。</p>
高途的睫毛上还挂着泪珠,他怔怔地看着近在咫尺的水杯,又飞快地瞥了一眼沈文琅没什么表情的侧脸,最终还是顺从地、小口小口地喝了起来。</p>
温水滑过干涩疼痛的喉咙,带来一丝慰藉。</p>
喂完水,沈文琅将空杯子放回原位。</p>
房间里再次陷入一种微妙的寂静。只有高途偶尔控制不住的、细微的抽噎声,以及两人之间那交融的、不再带有对抗意味的信息素气息。</p>
高途蜷缩在那里,感觉自己像一只被剥开了坚硬外壳的软体动物,所有最柔软、最不堪一击的部分都暴露在外,无所遁形。而沈文琅,这个他曾经视为最大威胁的存在,此刻却成了他这片狼藉中,唯一可以依附的浮木。</p>
这感觉,太不真实,太……可怕了。</p>
比直接的伤害,更让他感到恐慌。</p>
因为他不知道,这温柔的背后,究竟隐藏着什么。</p>
沈文琅看着他又开始变得不安和警惕的眼神,心中无声地叹了口气。</p>
他知道,击碎心墙只是第一步。</p>
接下来的路,或许会更加艰难。</p>
但他并不后悔。</p>
他看着高途哭红的眼睛和鼻尖,看着他依旧苍白却因为哭泣而染上脆弱生机的脸,一种前所未有的决心,悄然在他心底扎根。</p>
他抬起手,用指腹,极其轻柔地,擦去了高途眼角残留的一滴泪珠。</p>
动作自然得,仿佛演练过千百遍。</p>
高途浑身一颤,猛地抬起眼,撞进了沈文琅深不见底的眼眸中。</p>
那里,没有了之前的冰冷和审视,也没有了刚才翻涌的复杂情绪,只剩下一种沉静的、带着某种坚定力量的……专注。</p>
专注地看着他。</p>
仿佛他是这世间,唯一的焦点。</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