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文琅将这一切细微的变化尽收眼底。</p>
他看着高途从一开始的惊慌失措、恨不得隐形，到如今虽然依旧沉默低调，但眼神里逐渐有了专注和专业的光彩，偶尔回应问题时，声线也稳了许多。</p>
他表面维持着惯有的冷硬和“耐心”，但只有他自己知道，内心深处那份因高途迟迟不给出更明确的回应而产生的烦躁，正在与日俱增。</p>
他的毒舌，他的对比，既是树立权威、鞭策下属的手段，又何尝不是一种变相的、笨拙的催促？</p>
他在用这种方式告诉高途：看，你很好，比他们都好。你值得被我特殊对待。所以，你还要我等多久？</p>
然而，高途似乎完全沉浸在了这种“被专业认可”的微妙成就感中，对于他更深层的意图，依旧懵懂，或者说，依旧在逃避。</p>
这天，一个关于集团未来五年战略方向的务虚会上，讨论异常激烈。几位元老级高管固守己见，与沈文琅力推的新兴领域布局产生了不小冲突。</p>
高途按照沈文琅之前的要求，准备了一份详尽的、关于竞争对手在相关领域动态和潜在风险的分析报告。在争论陷入僵局时，沈文琅点了他的名。</p>
“高途，”他的声音在嘈杂的争论中显得格外清晰，“把你那份分析报告的核心结论，说一下。”</p>
所有人的目光再次聚焦过来。</p>
高途深吸一口气，压下心头惯有的紧张，拿起自己准备好的提纲，条理清晰、数据扎实地开始阐述。他没有加入主观争论，只是客观地呈现事实和分析过程。</p>
当他讲完，会议室里安静了片刻。</p>
沈文琅靠在椅背上，手指轻轻敲着桌面，目光扫过刚才争论最激烈的几位元老，最后，落在了高途身上。</p>
这一次，他没有用对比的方式，也没有夹杂刻薄的点评。他只是用了一种极其平淡，却足以让所有人都听出其中分量的语气，说道：</p>
“分析得很透彻。数据扎实，逻辑严谨，眼光也很准。”</p>
他顿了顿，补充了四个字：</p>
“做得不错。”</p>
“……”</p>
没有对比，没有嘲讽，只是直接的、纯粹的肯定。</p>
高途怔住了。</p>
他抬起头，第一次，有些失礼地、直直地看向了沈文琅。</p>
沈文琅也正看着他，深邃的眼眸中，没有了平日开会时的凌厉，也没有了那些复杂的、他看不懂的情绪，只有一种纯粹的、对专业能力的欣赏，以及……一丝几不可查的，仿佛在说“你看，我没说错吧”的意味。</p>
一股热流，毫无预兆地冲上高途的眼眶。</p>
他迅速低下头，掩饰住瞬间的失态，喉咙像是被什么东西堵住了，只能低低地应了一声：“……谢谢沈总。”</p>
那一刻，他心中那层因为长期伪装和压抑而覆盖上的厚重冰壳，仿佛被这简简单单的四个字，敲开了一道清晰的裂缝。</p>
沈文琅的毒舌偏移了方向，将他推到了众人瞩目且羡慕的位置。</p>
而这一次不带任何对比的、直接的夸奖，则像一束阳光，穿透了冰壳的裂缝，照亮了他内心深处，那片渴望被真正“看见”、而非仅仅因为性别或伪装而被“特殊对待”的干涸之地。</p>
他依旧害怕沈文琅，依旧困惑于未来。</p>
但一种久违的、名为“自信”的东西，正在这片被精心圈禁的土壤里，挣扎着，破土而出。</p>
沈文琅看着高途微红的耳根和迅速低下的头，指尖敲击桌面的动作几不可查地停顿了一瞬。</p>
烦躁似乎被这小小的、真实的反应抚平了一丝。</p>
他知道，急不得。</p>
但他也知道，他等待的东西，似乎……快要看到苗头了。</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