方多病的眼神黯淡了些,却很快又被酒意和倾诉欲点燃,陷入了遥远的回忆里,声音逐渐低了下来:“我幼时体弱多病,好多大夫皆断言我活不过成年。那时,恰逢师傅来天机堂做客,见我坐在素舆上,连木剑都挥不动。他非但没有笑我,反而俯身替我拾起了剑。他还对我说……”
他模仿着记忆中那惊才绝艳之人的语气,带着自己都未察觉的向往:“小子,等你什么时候能拿稳这柄剑,能靠自己走出这院子了,便来四顾门找我。”
“就这一句话?”李莲花的声音听起来有些古怪。
“就这一句!”方多病用力点头,眼眶有些发红,“可对我来说,那就是救命稻草!后来,我娘为我寻来了郦姐姐诊治,我我咬着牙吃药扎针,拼了命地复健,摔了多少次,爬起来多少次……”
“我总想着,只要我再努力一些,再强一些,总有一天能堂堂正正地站在四顾门门口,告诉他,我做到了,我能拿得稳剑了,我能走去任何我想去的地方了……”他的声音又低了下去,给自己斟了一碗酒灌了下去,辛辣的液体灼烧着喉咙,也灼烧着未尽的言语。
“可我好不容易……好不容易能走能跳,能稳稳握住自己的剑了……四顾门却没了,师傅……他也再也听不到了。”
最后几个字,轻得像一声叹息,消散在空气中,却重重地砸在了另外两人的心上。
室内一时陷入了沉默,李莲花垂眸凝视着碗中随着他晃动而荡漾的酒液,长长的睫毛遮住了眼神中翻涌的情绪。郦嘉则整理草药的手不知何时已停下,看着桌边二人的脸色复杂难言。
“我……我眼前好多星星哦……”方多病含糊地嘟囔了一句,脑袋一歪,整个人软软地伏倒在桌面上,闭上了眼睛,呼吸渐渐变得绵长。
“你坑人孩子作甚。”郦嘉则的声音轻柔却打破了满室沉寂。
李莲花抬眼,脸上已看不出什么异样,甚至语气还带着点无辜:“他比乐善都大了几岁,哪儿还是孩子?”
“都是做师傅的人了,怎么还往那碗口抹药。”郦嘉则手中拈着一株干草药对着光仔细看着。她并未看向他,仿佛只是随口一提,却让他僵住了一会儿。
李莲花看向她,脸色似乎有些苍白:“元娘,你……知道了?”
“你遮掩过?”郦嘉则终于将那株草药放下,随着分拣出来的类别放入柜中,发出轻微的声响。
李莲花看着她半晌,才轻轻吐出一口气,甚至理直气壮的嗔怪道:“娘子。你这是要吓死为夫啊。”
“怎么,官人还想凭这需要缝缝补补的身子,去当那劳什子的天下第一?”说着,郦嘉则转过身走近两步,眼神里还投着点笑意。
李莲花闻言先是一愣,随即像是被这句话抽走了所有力气,那刻意挺直的脊背松懈下来:“哪儿能呢,我又不像这傻小子,放着好好的安生日子不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