秋意渐浓，莲花楼外的梧桐叶黄了半边。</p>
李莲花算着日子，距离上次毒发已过了半月。碧茶毒每月月圆之夜必会发作，一次比一次剧烈。今夜恰逢十五，他早早打发方多病去镇上采买，又把绵绵哄睡，这才独自走到河边。</p>
他不想让任何人看见他毒发的样子。</p>
那种狼狈，那种不堪一击，连他自己都厌恶。</p>
河水潺潺，倒映着天上初升的明月。李莲花盘膝坐下，开始运功调息。扬州慢的内力在经脉中流转，试图压制那股阴寒的毒气。可他知道，这只是徒劳。</p>
碧茶毒已深入骨髓十年，早已与他血肉相融。</p>
他能做的，只是熬过去。</p>
月亮升到中天时，第一阵剧痛袭来。</p>
像千万根冰针，同时扎进心脉，又冷又痛，连呼吸都带着血腥味。李莲花闷哼一声，手指死死扣进泥土，指节泛白。</p>
他咬牙忍着，不让自己发出声音。</p>
可这次的毒发，比以往任何一次都凶猛。</p>
毒素如黑色的潮水，在他经脉中横冲直撞，所过之处，筋骨寸断般的痛。李莲花额头青筋暴起，冷汗瞬间浸透了衣衫。</p>
他蜷成一团，像只被巨浪拍打的小舟，在剧痛中沉浮。</p>
意识模糊间，他听见了脚步声。</p>
小小的，跌跌撞撞的，带着哭腔的脚步声。</p>
“哥哥！”</p>
绵绵的声音，像从很远的地方传来，又像在耳边炸开。</p>
李莲花想让她走，想让她别看见自己这副样子，可张开嘴，只吐出一口黑血。</p>
“哥哥！”绵绵扑过来，小脸蛋吓得惨白，“哥哥痛痛……”</p>
她的小手摸上李莲花的脸，滚烫的触感让李莲花勉强睁开眼。</p>
月光下，绵绵的眼泪像断了线的珠子，啪嗒啪嗒往下掉。</p>
“哥哥不怕，崽崽呼呼……”她凑近李莲花的嘴角，要去舔那血渍，像小动物安慰同伴。</p>
李莲花用尽最后的力气，偏过头：“……脏。”</p>
“不脏！”绵绵固执地捧住他的脸，小嘴巴贴上去，真的舔了一下。</p>
咸的，腥的，带着毒素的苦味。</p>
可绵绵没吐，她咽了下去，小眉头皱得紧紧的，却还在说：“哥哥的血，不脏脏……”</p>
李莲花的心，像被一把钝刀割着。</p>
他宁愿毒发死在这里，也不愿让绵绵尝到这种苦。</p>
可绵绵已经乱了方寸。她一会儿抱着李莲花的头，一会儿拍拍他的背，一会儿又伸出小手去捂他的心口，眼泪越流越凶。</p>
“哥哥不痛不痛……崽崽给哥哥呼呼……”</p>
她哭得太狠，小身子一抽一抽的，眼泪像小溪一样流进李莲花的衣领，烫得他心口发紧。</p>
其中一滴泪，不偏不倚，落在他手腕的伤口上——那是他刚才忍痛时，被自己指甲划破的。</p>
奇迹发生了。</p>
金色的光，从眼泪滴落处绽放，像一朵盛开的莲花，纯净，圣洁，带着不容置疑的威压。</p>
那光顺着伤口钻入李莲花体内，竟开始追逐那些黑色的毒素！</p>
李莲花感觉到了。</p>
他内视经脉，看见那金光像一条金龙，咆哮着冲向毒素，所过之处，黑气被撕扯、吞噬、净化。</p>
更神奇的是，在金光与黑气碰撞的中心，他看见了毒素的本源——</p>
那是一团缠绕了千年的怨气。</p>
怨气中，浮现出一个模糊的画面。</p>
千年前，一位邪修被正道围剿，临死前将毕生怨念化作剧毒，诅咒所有内力深厚者。此毒无解，因为它不是毒，是诅咒，是无数怨魂的哀嚎。</p>
画面一闪而过，李莲花却明白了。</p>
碧茶毒，不是毒。</p>
是千年不死不休的怨。</p>
可如今，这怨，遇到了比它更古老、更强大的存在。</p>
天道本源。</p>
绵绵是天道幼崽，她的泪，是至纯至善的本源之力，是一切邪祟的克星。</p>
金光越来越盛，那团怨气被逼得节节败退，最后竟缩成一小团，龟缩在李莲花的丹田深处，不敢再动。</p>
李莲花猛地睁眼，吐出一口长长的黑气。</p>
那是被净化后的毒素残渣。</p>
他体内的碧茶毒，竟被解了三成！</p>
经脉前所未有的通畅，内力运转再无阻滞，连手腕的伤口都在金光中愈合，不留痕迹。</p>
李莲花低头，看着绵绵。</p>
小东西哭得眼睛都肿了，像两颗小核桃，还在抽噎着："哥哥不痛了不痛了……"</p>
李莲花心疼得呼吸都滞了。</p>
他伸手，把绵绵抱进怀里，紧紧贴着心口。</p>
"笨蛋，"他声音沙哑，像被砂纸磨过，"哭什么。"</p>
"怕……怕哥哥不要崽崽了……"绵绵埋在他颈窝，小身体还在发抖，"哥哥刚才，好冷好冷……像要飞走了……"</p>
李莲花的心，被狠狠攥紧。</p>
飞走？</p>
那是碧茶毒侵蚀到极致，生机断绝的征兆。</p>
如果不是绵绵的泪，他今夜，真的会死。</p>
死在这个月圆之夜，死在这条无名河边，死得悄无声息。</p>
可绵绵，用她至纯的本源，把他从鬼门关拉了回来。</p>
"不会飞走，"李莲花轻声说，声音是从未有过的温柔，"哥哥还要给绵绵做面面吃。"</p>
"真哒？"绵绵抬头，眼泪汪汪。</p>
"真。"李莲花抹去她的泪，指尖微颤，"哥哥保证。"</p>
这是十年来，他第一次对"明天"做出承诺。</p>
因为怀里的这个小东西，让他觉得，他或许……还能有明天。</p>
方多病采买回来，老远就看见河边抱在一起的两人。</p>
他心一紧，扔下东西就飞奔过来："李莲花！绵绵！"</p>
走近了，才发现李莲花脸色虽然苍白，但眼神清亮，不像毒发濒死的样子。</p>
而绵绵，眼睛肿得像兔子，明显哭惨了。</p>
"怎么回事？"方多病急问。</p>
"碧茶毒，"李莲花开口，声音平静，"解了三成。"</p>
"什么？！"方多病惊得差点跳起来，"你怎么做到的？"</p>
李莲花没回答，只是抱紧绵绵。</p>
方多病反应过来，震惊地看着绵绵："她……她的眼泪？"</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