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小娘的禁足，成了盛家内宅最大的笑话。</p>
她被关在林栖阁里，门口守着两个婆子，一日三餐从小窗递进去，比坐牢还惨。墨兰也好不到哪去，每日被罚抄《女诫》百遍，抄得手腕都抬不起来，还要听着外头丫鬟们指指点点。</p>
"瞧，那就是偷大娘子的金钗，还栽赃七姑娘的四姑娘。"</p>
"什么四姑娘，不过是个庶的，真以为自己是凤凰。"</p>
母女俩关在屋里，听着这些风言风语，恨得牙都快咬碎了。</p>
"都怪那个小贱人！"林小娘砸了手里的茶杯，"要不是她，我们何至于此！"</p>
墨兰抹着眼泪："娘，现在怎么办？爹爹还在气头上，咱们怕是翻不了身了。"</p>
"翻不了身？"林小娘冷笑，"我林噙霜在盛家十几年，什么风浪没见过？一个奶娃娃就想扳倒我，做梦！"</p>
她压低声音，对墨兰耳语了一番。</p>
墨兰听完，眼睛亮了："娘，这能行吗？"</p>
"怎么不行？"林小娘咬牙，"那小贱人邪门得很，连道士都说她有'天道贵气'。咱们就利用这一点，让老爷知道，她不是福星，是妖孽！"</p>
三日后，林小娘的心腹丫鬟翠儿，趁着夜色溜出了盛府。</p>
她怀里揣着林小娘这些年攒下的私房钱，足足五十两金子，还有一对羊脂玉的镯子。她要去请的，是扬州城里有名的"黄半仙"，据说能通灵见鬼，降妖除魔。</p>
黄半仙接了金子，笑得见牙不见眼："小娘放心，老道定让那妖孽现原形。"</p>
第五日傍晚，寿安堂外来了一位道士。</p>
他穿着一身破旧道袍，手持桃木剑，背着一个脏兮兮的布袋，声称盛家有妖气冲天，要进来做法除妖。</p>
盛纮本不信这些，可最近家里确实不太平——先是墨兰无端落水，后是林小娘偷盗被发现，如今又传出勇毅侯府的七姑娘"邪门"，他心里也犯嘀咕。</p>
"让他进来吧，"盛老太太发话了，"看看他耍什么花样。"</p>
黄半仙进了寿安堂，一眼就看见了躺在软榻上午睡的绵绵。</p>
她怀里抱着小锦鲤布偶，睡得像只小猪，小嘴微张，口水都流了出来，看起来人畜无害。</p>
黄半仙却后退一步，故作惊恐："好重的妖气！"</p>
盛纮皱眉："道长仔细说话，这是我盛家的贵客。"</p>
"贵客？"黄半仙冷笑，"盛大人，您仔细看看，这孩子身上可有金光护体？"</p>
盛纮细看，绵绵身上除了阳光晒的暖意，哪有什么金光？</p>
"那便是了，"黄半仙说，"这孩子是妖孽转世，专克至亲。她生母早逝，便是被她克死的。如今到了盛家，若不除去，恐会克死全家。"</p>
这话毒辣，直指绵绵克死生母。</p>
乳母气得要上前理论，却被房妈妈拉住。</p>
盛老太太脸色沉了下来："道长可有证据？"</p>
"自然有，"黄半仙从布袋里掏出一张符纸，"待我施法，让她现出原形。"</p>
他说着，举起桃木剑，口中念念有词，剑尖直指绵绵。</p>
剑尖离绵绵的鼻尖只有三寸时，绵绵忽然醒了。</p>
她揉揉眼，看见一柄木剑指着自己，也不害怕，反而坐起身，歪着小脑袋打量黄半仙。</p>
"叔叔，"她奶声奶气地开口，"你身上有黑黑。"</p>
黄半仙一愣，随即笑道："妖孽休要胡言，待我收了你！"</p>
"叔叔身上有黑黑，"绵绵又说了一遍，这次更认真，"是骗骗。"</p>
她说着，伸出小手，指向黄半仙的袖口："那里，金金。"</p>
黄半仙脸色大变，忙想收手，可已经晚了。</p>
他袖口中的金子，像是被什么东西牵引着，"哗啦啦"地掉了出来，滚了一地。</p>
五十两金子，还有一对羊脂玉镯，在寿安堂的地板上闪着光。</p>
盛纮的脸色瞬间黑了。</p>
"这是怎么回事？"他厉声问。</p>
黄半仙还想狡辩，可绵绵又开口了："叔叔还说，收了金金，就要害绵绵，让爹爹讨厌绵绵。"</p>
这话一出，黄半仙彻底慌了。</p>
他确实收了林小娘的钱，答应用道术让绵绵"现出妖形"，再用符纸伤她，让她哭闹不止，这样盛纮就会相信她是妖孽。</p>
可他没想到，这孩子竟能看穿他的心思。</p>
"我、我没有……"他结结巴巴。</p>
"你有，"绵绵说得肯定，"你心里想的，绵绵都看得见。"</p>
她说着，小手指向黄半仙的心口："那里，有林姨姨。"</p>
盛纮猛地站起来："你说什么？"</p>
"林姨姨给叔叔金金，"绵绵说，"让叔叔害绵绵，还说绵绵是妖妖，让爹爹把绵绵送走。"</p>
她虽然说得断断续续，可意思却表达得清清楚楚。</p>
盛纮怒极反笑："好，好得很！"</p>
他转头对房妈妈道："去，把林小娘给我带过来！"</p>
房妈妈应声去了。</p>
黄半仙见势不妙，跪在地上拼命磕头："盛大人饶命，都是林小娘指使的，她说七姑娘邪门，要除了她，老道才……"</p>
"才什么？"盛纮一脚踹过去，"才收了钱，来陷害一个三岁半的孩子？"</p>
黄半仙吓得魂飞魄散，为求保命，什么都往外说："林小娘还说了，七姑娘之所以能看破人心，是因为她生母的死！卫小娘不是病死的，是被林小娘害死的！"</p>
这话一出，寿安堂里死一般寂静。</p>
盛纮的脸色由黑转白，由白转青。</p>
卫小娘之死，是他心里的一根刺。</p>
当年卫小娘怀着孩子，却难产而死，一尸两命。他虽觉得蹊跷，可林小娘哭得伤心，说卫小娘胎大难产，他也就信了。</p>
如今想来，那胎确实太大了，大得不正常。</p>
"你说清楚，"他声音都在抖，"卫小娘是怎么死的？"</p>
"是林小娘，"黄半仙为了活命，竹筒倒豆子般全说了，"她买通了给卫小娘送饭的丫鬟，日日给卫小娘进补，让胎儿过大。生产那日，又买通了稳婆，故意拖延，这才让卫小娘力竭而亡。"</p>
盛纮眼前一黑，差点晕倒。</p>
老太太扶住他，厉声道："去，把当年给卫小娘接生的稳婆找来，把给卫小娘送饭的丫鬟也找来！"</p>
房妈妈带着人，浩浩荡荡地去了。</p>
林小娘被带过来时，还不知道发生了什么。</p>
她只当黄半仙已经得手，正等着看绵绵被赶出盛家的好戏。可她一进门，就看见一地的金子，还有跪在地上瑟瑟发抖的黄半仙。</p>
她心里"咯噔"一下，腿就软了。</p>
"官人，这是……"</p>
"这是什么？"盛纮抓起一把金子，砸在她脸上，"这是你给这妖道的钱！是你让他来陷害绵绵的！"</p>
林小娘还想狡辩，可黄半仙已经指着她说："就是她！她给了我五十两金子，还有一对镯子，让我说七姑娘是妖孽！"</p>
"你胡说！"林小娘尖叫，"我什么时候给过你钱？"</p>
"你有，"绵绵忽然开口，小手指向林小娘的袖口，"那里，还有金金。"</p>
林小娘下意识地捂住袖口，可已经晚了。</p>
房妈妈上前，从她袖口中搜出一张银票，面额一百两。</p>
这是她准备事成之后，给黄半仙的尾款。</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