暗河议事堂，是整座古城心脏最黑的那块肉。</p>
这里没有灯，只有十二盏骨磷灯，绿幽幽地浮在半空，照得满室人影如鬼。苏、慕、谢三家话事人分坐三角，中间是黑石圆桌，桌上摆着三把令牌——苏家的“雨”，慕家的“墨”，谢家的“刀”。</p>
苏昌河坐在主位，指尖敲着“雨”字令，声音在空荡荡的堂内回响：“那孩子，留不得。”</p>
“我同意。”谢七刀抱刀而立，刀身映着他刻板的脸，“她扰了暗河的规矩。祭坛血祭变糖浆，成何体统。”</p>
慕雨墨没说话，只是轻轻抚摸手腕。那里，绵绵留下的“花印”还在，隔着衣袖都能感觉到一点暖。她想起那晚自己说“下不去手”时，苏暮雨看她的眼神——那是同类看见同类的眼神。</p>
原来，暗河最顶尖的三个人，都被那小东西烫出了心软。</p>
“她能让胭脂醉变花蜜。”慕雨墨开口，声音轻得像自言自语，“也能让谢家主的刀打滑。我们杀不了她，关不住她，她若想走，暗河拦不住。”</p>
“那就放她走！”谢七刀冷哼。</p>
“放她走？”苏昌河笑了，笑意却不达眼底，“外面多少双眼睛盯着暗河，她一走，暗河就成了笑话——连个孩子都留不住。”</p>
他指尖一顿，语气更沉：“或者，她被人掳走。暗河的秘密，就成了别人的筹码。”</p>
密室陷入死寂。</p>
杀不了，放不得，关不住。</p>
暗河三百年，第一次被一个三岁半的崽子，逼进了死角。</p>
就在此刻——</p>
“砰！”</p>
议事堂沉重如墓门的铁扉，被一只兔子撞开了。</p>
是真的兔子，通体雪白，只有耳朵尖沾了糖霜。它慌不择路地蹦进来，一头撞在谢七刀的刀鞘上，晕乎乎地打转。</p>
然后，门口探出一颗小脑袋。</p>
"兔兔！兔兔别跑呀！"</p>
绵绵抱着半根胡萝卜——那也是糖霜捏的——跌跌撞撞追进来。她完全没看见满屋子的杀气，也没看见三位话事人黑如锅底的脸，眼睛只追着那只兔子。</p>
"大胡子爷爷！你看见兔兔了吗？"</p>
全场死寂。</p>
谢七刀的脸，肉眼可见地绿了。他这辈子最恨别人提他的胡子，上一个说他胡子像扫帚的杀手，被他亲手扔进暗河喂了鱼。</p>
但绵绵已经跑到他跟前，踮脚想摸他胡子："哇！爷爷的胡子……像毛毛虫！"</p>
毛毛虫。</p>
谢七刀的刀，"哐当"掉地，砸在自己脚趾上。</p>
他疼得龇牙，不是因为脚趾，是因为心口——那小东西伸手抓他胡子时，他本该躲开的，但身体僵住了。胡子被软乎乎的小手一抓，像被春风挠了一下。</p>
绵绵抓到胡子，满意了，转头又看见苏昌河，眼睛一亮："凶凶叔叔！崽崽找到兔兔啦！"</p>
她跑过去，把晕乎乎的兔子塞进苏昌河怀里："它说它迷路啦！要回家家！"</p>
苏昌河僵着手臂，像抱着一颗雷。他这辈子抱过刀，抱过权，抱过死人，没抱过会打呼噜的兔子。</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