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更梆子声穿透夜雾，青纱帐在风中轻轻摇曳。帐内床上，青儿眼睫轻颤，几次后，终于睁开了眼。</p>
这是哪？</p>
她吃力地抬手揉着额头，打量起四周。</p>
四肢依旧绵软得似陷在云絮里，仙骨内冰火相绞的痛楚，让她忍不住发出一声闷哼，正挣扎着要下床，西梢间隐约传来的动静乍停，随后脚步声响起，烛影摇曳间，两道身影转过屏风。</p>
“醒了？”苏昌河踱步到床边，刚坐下，嘲讽张口就来：“青儿姑娘这般慈悲心肠，怎么不是个出家的菩萨呢？”</p>
“苏昌河。”这人的嘴是啐了毒么，她刚醒来，就这般嘲讽她。</p>
尾音刚落，苏昌河猛地钳住她的手腕，灼热的体温透过掌心一点点传到她的身上。</p>
喉结滚动了下，他的唇死死抿着，像是要碾碎某种即将破笼而出的情绪。</p>
“你总是喜欢为着无关紧要的人不顾自己。”他忽然松开了手。</p>
“那不是无关紧要的人。”</p>
“所以你真把自己当成普渡众生的佛了？”苏昌河讥笑。</p>
他出身暗河，暗河是什么地方，那是浸着血锈、容不得半点善心的地方，白骨堆里长出来的人，骨血里都淬着见风即燃的警觉。</p>
苏昌河在这样的腥膻味里滚过二十年，早将所谓慈悲碾成齑粉，纵使还剩几星人性，也不过是寒铁剑鞘上凝着的薄霜，只肯覆住掌心攥紧的一两处温热。</p>
他原以为青儿也是这样的人，毕竟一句“待到秋来九月八，我花开后百花杀”唱响整个北离南诀的煞剑仙看起来就不像是个会吃亏做亏本买卖的人。</p>
甚至很多时候，他都觉得她比苏暮雨更像是暗河里开出的一朵用毒汁浇灌根系养出来的曼陀花。</p>
可谁料想她今日会来这么一出。</p>
不过是十里生机罢了，竟值得她为此伤了自己。看着她闭着眼睛躺在床上时，苏昌河简直要气疯了。</p>
微凉的触感突然贴上他的眉骨，指腹一点点抚平他眉间沟壑，“我不过是不想无端造孽。”</p>
“那反噬的事情呢？”他齿间碾着冷笑，“你真以为自己不会死是不是？”</p>
苏昌河早知夺运之术必有反噬，盘算着几人共担也是划算，谁料想却被青儿化作独饮的鸩酒。他知道时，若不是身边还有小绿儿和苏暮雨，心里的暴戾之气险些濒临失控。</p>
青儿解释道：“你和苏暮雨本就没什么气运，分到的那些只让你们洗髓伐骨而已，要再来反噬，还不如一开始就什么都不做。至于姐妹们，她们和我不同，我已是堕仙，再来点反噬，也还是堕仙，她们要是沾染了因果反噬，岂不是要亏本。”</p>
苏昌河“呵”了一声，不再说话。</p>
青儿四下张望，目光这才注意到屏风侧面靠窗踏桌上的古尘，“我怎么会在这？其他人呢？”</p>
古尘笑道：“东君他们回侯府休息去了，李长生在你睡过去后，又被绿儿姑娘废了功法，改名南宫春水，带着他新收的小弟子李寒衣去雪月城了。至于你为什么会留在这里，是因为绿儿姑娘说现在十里之内，我这个院子元气最甚，你留在这比回镇西侯府更好。”</p>
听了他的解释，青儿微微点头，“叨扰古先生了。”</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