腊月将至，年关的喜庆气氛渐渐冲淡了端妃之死带来的阴霾，至少表面上是如此。各宫开始清扫庭除，准备年节用物，内务府也忙碌起来，筹备着除夕夜宴和各项赏赐。</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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经端妃一事，皇帝对华妃的疑心虽未尽消，但内务府挖出的贪腐案牵扯出不少皇后旧人，反而衬得华妃“办事得力”、“雷厉风行”。加之华妃依旧称病，深居简出，态度低调，皇帝那点疑虑便也渐渐搁下了。六宫事务，实质上仍由华妃通过敬妃执掌，无人敢有丝毫怠慢。</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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碎玉轩的大门也重新开启。甄嬛“病愈”，恢复了每日请安，只是较之从前更加沉默寡言，对华妃愈发恭敬，对皇后（虽不出面）依旧礼数周全，让人挑不出错处。她将大部分精力仍用于研读华妃送来的各类旧例卷宗，学习处理宫务，飞速地吸收着一切。</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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华妃看在眼里，心中满意。这把刀，磨得越来越锋利了。</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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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日，华妃终于“病愈”，首次走出永和宫，前往养心殿向皇帝请安。</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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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依旧穿着素雅，未施浓妆，脸色带着几分病后的苍白，却更添我见犹怜的风致。皇帝见她如此，想起她近日的“委屈”和“辛劳”，心中那点剩余的芥蒂也消散了，温言抚慰了一番。</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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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年关事务繁杂，敬妃一人怕是忙不过来。你既好了，便多帮衬些。”皇帝道。</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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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臣妾遵旨。”年世兰柔顺应下，话锋却轻轻一转，“只是经此前之事，臣妾深感宫闱管理，首重规矩清明，恩威并施。如今内务府历经整顿，风气虽有好转，但年节用度浩繁，恐仍有小人趁机作祟。臣妾想着，不若趁此机会，将今年各宫年节赏赐份例、除夕夜宴流程、乃至各府命妇朝拜觐见之安排，皆明列章程，张榜公示于内务府门外。一切依例而行，超标者罚，不足者补，既可显皇上天恩浩荡，一视同仁，亦可杜绝流言蜚语，省去许多口舌是非。不知皇上以为如何？”</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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皇帝闻言，眼中露出赞赏之色。此法看似简单，实则高明！将一切摊在明处，由六宫共同监督，既可最大程度避免克扣贪墨、分配不公，又能彰显皇家公正，还能堵住那些悠悠之口！经历端妃之事，皇帝对此类能“自证清白”的做法尤为看重。</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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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好！此法甚好！”皇帝龙颜大悦，“世兰，你果真长进了，思虑周全。便依你所奏，即刻去办！”</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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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臣妾谢皇上信任。”年世兰垂眸，掩去眼底一丝得色。</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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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一步棋，她走得恰到好处。既迎合了皇帝求稳、求公的心思，进一步博取信任，又将宫权以一种更公开、更“公正”的方式牢牢抓在手中。章程由她主导制定，解释权自然也在她手中。日后行事，更加名正言顺。</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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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公示章程”的消息一经传出，六宫反应各异。</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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低位嫔妃和不得宠的宗室命妇自然是拍手称快，往年她们没少受内务府刁难克扣，如今一切明码标价，按例分配，于她们是大利好。</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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而一些往日仗着位份或宠爱多有超支的妃嫔，如齐妃、丽嫔等，则暗自叫苦，却也不敢明着反对皇帝金口玉言赞同的“善政”。</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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皇后在景仁宫听闻此事，只是冷笑一声，对剪秋道：“她倒是会收买人心，借力打力。由她去吧，爬得越高，摔得越重。”她似乎并未将此事放在心上，注意力显然另有所在。</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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碎玉轩内，甄嬛听闻此事，沉思良久，不得不再次叹服华妃的手段。此举一举多得，已将协理宫务的权力运用到了新的境界。</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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很快，详细的章程草案便由永和宫拟定出来，送交敬妃处合议后，便可呈报皇帝御览，继而公示。</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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敬妃自然无异议，她乐得清闲，只略看了看便送还永和宫。</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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华妃却并未立刻呈报，而是让颂芝将草案副本送了一份至碎玉轩。</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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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娘娘说，莞嫔妹妹心思细腻，或可看看这章程可有疏漏不足之处。”颂芝笑着传达。</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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甄嬛接过那厚厚一叠草案，心中明了。这又是华妃的考较和栽培。让她参与制定如此重要的宫规，既是信任，也是锤炼。</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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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不敢怠慢，连夜仔细翻阅，果然从繁琐的条文中发现了几处模糊地带和可能被钻空子的细节，皆用工整小楷标注了修改建议。</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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翌日，草案送回永和宫。华妃看到甄嬛的批注，再次点头。甄嬛所指出的，正是她预留的、用以试探六宫反应和日后灵活操作的一些“活口”，没想到甄嬛如此快就能洞察并提出更严谨的修改方案。</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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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采纳了大部分建议，最终成稿。章程公示那日，内务府门外围满了各宫太监宫女，看着那密密麻麻却条理分明的赏赐清单和规矩条例，议论纷纷，有人欢喜有人愁。</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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华妃和敬妃（主要是华妃）的威信，在六宫之中，尤其是底层宫人和低位嫔妃中，达到了一个新的高度。而甄嬛之名，也首次以这种隐秘的方式，与这项“德政”联系在了一起。</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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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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章程既定，年节筹备便按部就班地进行。</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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华妃虽重掌大权，却并未事事亲力亲为，反而将许多具体事务分派下去，美其名曰“历练新人”。其中，负责核对各宫年节布置用度预算的差事，便落在了甄嬛头上。</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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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差事看似琐碎，却涉及真金白银和各宫脸面，极易得罪人，也是个极好的历练机会。</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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甄嬛深知其中利害，处理得格外小心。她依据新公示的章程，逐一核对，不偏不倚。遇到超支或不合规的，一律打回重报，并附上章程依据，让人无话可说。</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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几日下来，倒也顺利。各宫见这位莞嫔娘娘年纪虽轻，却处事公道，章程熟稔，背后又有华妃撑腰，大多息事宁人，按规矩办事。</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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然而，总有例外。</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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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日，齐妃宫里的掌事太监送来长春宫的年节布置预算单子，其中几项明显超标，且用途含糊。</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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甄嬛依例批注退回，并要求明确用途、削减用度。</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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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太监却仗着是齐妃宫里的老人，竟当面顶撞起来：“莞嫔娘娘，您有所不知，我们娘娘最喜热闹，往年过年都是这般布置的，皇后娘娘在时也从未说过什么。如今怎就不行了？这大过年的，何必如此斤斤计较，扫了我们娘娘的兴？”</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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语气颇为不敬。</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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殿内气氛顿时一僵。流朱、浣碧面露愤慨，崔槿汐也蹙起了眉头。</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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甄嬛面色不变，放下手中的笔，抬眼看向那太监，目光平静却带着不容置疑的威仪：“这位公公，此言差矣。皇后娘娘仁厚，体恤下情，乃中宫之德。然如今既有明章公示，自当一体遵行，方显宫规严肃。并非本宫斤斤计较，而是章程如此，皇上亦首肯此事。莫非公公觉得，长春宫可凌驾于宫规之上？或是觉得皇上钦定的章程，可以不必遵守？”</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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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声音不高，却字字清晰，扣着“宫规”、“皇上”两顶大帽子压下来，顿时将那太监噎得面色发白，冷汗直流。</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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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奴才不敢！奴才万万不敢！”他噗通一声跪倒在地，“奴才愚钝，不会说话，冲撞了娘娘，请娘娘恕罪！奴才这就拿回去，按章程重新报来！”</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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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去吧。”甄嬛淡淡道，“记住，章程面前，一视同仁。若有不解之处，可随时来问，但规矩，不可废。”</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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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嗻！嗻！奴才明白！谢娘娘教诲！”那太监如蒙大赦，连滚爬爬地退了出去。</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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经此一事，六宫更是见识了莞嫔的厉害，再无人敢轻易敷衍或挑衅。华妃得知后，只是淡淡一笑，对颂芝道：“看来，本宫这把刀，是越来越会自己砍人了。”</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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