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莲花握着缰绳的手指无意识地收紧了一瞬。他看着云昭脸上那抹挥之不去的苦涩，一种难以言喻的不安悄然漫上心头。他放缓了莲花的行进速度，让车厢内更显安静，这才放轻了声音，如同怕惊扰了什么般询问道：“然后呢？”
云昭将手肘支在膝盖上，掌心托住脸颊，这个姿势让她显出几分罕见的脆弱。“然后？然后……直到我视若珍宝的小师妹，无辜枉死。”
她顿了顿，声音里带着一种近乎荒诞的困惑，抬眼看向李莲花：“你能相信吗？花花。我明明已经救下她了。我拼尽了全力，挡下了那致命的一击，亲眼看着她惊魂未定地扑进我怀里……可是，下一刻，周遭的景象如同水纹般晃动扭曲，等我回过神来，时间竟然倒流回了危机发生之前！我再次冲上去救人，但这一次，无论我如何努力，仿佛有一双无形的手在操控一切，总会出现新的意外，新的疏漏……我眼睁睁看着她又死在我面前。”
哪怕过了许久，想起这件事，云昭的眼泪还是无声地滑落，她却浑然不觉，只是死死盯着李莲花：“是不是……感觉很奇怪？很不对劲？”
李莲花眉头微蹙，即便是他博览群书、阅历丰富，也从未听过如此诡异之事。他沉吟片刻，神色凝重地回道：“时光倒流已是传说中的大神通，而针对一人如此反复……确实闻所未闻，违背常理。” 这背后隐藏真相，让他感到心惊。
云昭眼中满是痛恨，混合着巨大的悲伤和一种被愚弄的愤怒：“我一开始，也以为是天道不容小师妹，才降下如此诡异的惩罚。我甚至怨恨过天道不公……直到有一天，灵汐大陆各处，突然涌现出许多陌生的弟子。”
她抬手用力抹去眼泪，眼神变得锐利起来：“他们穿着五花八门的服饰，名字千奇百怪，什么‘傲天战神’、‘可爱喵喵’，行为举止更是怪异无比。有的对同门乃至长辈呼来喝去；有的毫无缘由地大开杀戒，片刻后又若无其事地出现；有的则四处纠缠那些有名的修士，说着莫名其妙的话……我心中便大致有了猜想，暗中跟踪查探了许久，终于，在一个山谷里，我听到两个这样的‘弟子’凑在一起交谈……”
云昭的声音压低，模仿着那种漫不经心却又带着惊叹的语气：“他们说，‘这款叫《九霄》的全息游戏做得太牛逼了！这NPC的智能程度，这物理反馈，简直和现实世界没啥差别了！’”
李莲花握着缰绳的手微微一顿。
云昭的语气很平静，甚至带着一点事不关己的嘲弄，可话语里的内容却石破天惊，让李莲花心头巨震。他侧过头，看着云昭被月光勾勒出的侧脸轮廓，那双总是带着狡黠或关切的明眸此刻映着远处的星火，深处却是一片荒芜。
“游戏？”李莲花重复了一遍，声音低沉，带着难以置信的确认意味。
“是啊，游戏。”云昭扯了扯嘴角，那笑意却未达眼底，“一个叫做《九霄》的全息游戏。而我所在的那个波澜壮阔、有血有肉的修仙世界，连同我这个所谓的五行极品灵根天才，在那些玩家眼中都不过是一串串代码，是供那些‘玩家’体验、攻略、甚至……杀戮的数据。”
她顿了顿，似乎在回忆那段颠覆认知的日子，声音里带上了一丝不易察觉的悲哀。
“你知道吗，花花，最可怕的不是发现自己的世界可能是虚假的，而是你确认所有人的情绪都是真实的，却要眼睁睁看着那些‘玩家’把你在意的人当做NPC，随意对待。他们可以为了一个任务奖励，毫不犹豫地屠戮一个村庄；可以为了测试技能威力，将同门师兄姐打得重伤濒死；他们甚至……可以为了达成某种‘结局’，用尽手段去‘攻略’那些重要的剧情人物，包括我的师父、我的好友……”
李莲花沉默地听着，他能感觉到云昭平静语调下压抑的巨大悲愤和无力感。他无法想象，当一个人发现自己珍视的一切，包括自身的努力、情感、甚至存在本身，都可能被更高的存在视为一场娱乐时，会是怎样一种灭顶的绝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