两人脱鞋入内，相对而坐。沈文琅姿态放松地靠在椅垫上，似乎对这里很熟悉。穿着和服的服务员安静地奉上热毛巾和迎宾茶，又无声地退下，拉上了纸门，将所有的喧嚣彻底隔绝。</p>
包厢里只剩下他们两人，以及一种难以言喻的、与之前密室和车内截然不同的静谧氛围。</p>
高途更加拘谨了，双手放在膝盖上，指尖微微蜷缩。他等待着沈文琅下达工作指令，或者至少，该把那个需要整理的会议资料给他了吧？</p>
然而，沈文琅只是端起面前的陶瓷茶杯，慢条斯理地抿了一口清茶，然后将他面前那份做工精美的菜单，推到了高途面前。</p>
“点菜。”</p>
高途彻底愣住了，有些无措地看着被推到面前的菜单，又抬眼看向沈文琅：“沈总，会议纪要……”</p>
“不急。”沈文琅打断他，目光落在高途脸上，那眼神依旧深邃难辨，但似乎少了几分平日的锐利，多了些难以言喻的东西。他顿了顿，视线扫过高途依旧略显苍白的唇色，语气听起来依旧平淡，却似乎比平时软化了一丝微不可查的棱角：</p>
“今天辛苦了。”</p>
五个字。</p>
很轻，落在寂静的包厢里，却像一块投入平静湖面的石子，在高途的心湖中激起了巨大的涟漪。</p>
他……他说什么？</p>
辛苦了？</p>
沈文琅，在对他……表示慰劳？</p>
不是因为工作没做好而挑剔，不是因为耽误了时间而不满，而是……辛苦了？</p>
高途的心脏像是被什么东西猛地撞了一下，一股酸涩又滚烫的热流毫无预兆地涌上鼻腔和眼眶。他慌忙低下头，死死地盯着菜单上那些漂亮的字体，眼前却一片模糊。</p>
十年了。他跟在沈文琅身边十年，听过无数次的“重做”、“效率太低”、“这就是你的能力？”，却从未听过一句哪怕只是客套的“辛苦了”。</p>
他拼命地眨着眼睛，将那不争气的湿意逼退，手指紧紧捏着菜单的边缘，指节泛白。所以，来这家餐厅，也不是为了什么莫须有的“跨国会议纪要”，而是……因为他刚才看起来状态不好，因为他今天在密室里……“辛苦了”？</p>
这个认知，比任何复杂的谜题都更让高途心慌意乱。</p>
沈文琅看着他低垂的脑袋、微微发红的耳尖，以及那死死捏着菜单、用力到颤抖的手指，没有催促，也没有再多说什么。他只是重新端起了茶杯，氤氲的热气模糊了他深邃的眼眸，也掩盖了他眼底那一闪而过的、连自己都无法完全理解的复杂情绪。</p>
这顿以加班为名的晚餐，从一开始，就注定与工作无关。</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