丫丫依稀记得小时候的波澜河很大很大，大得看不到边；很高很高，高得能把好多东西带走。</p>
爹爹笑她说：“高的不是波澜河，是波澜河的浪。”</p>
丫丫学着爹爹的语气：“高的不是波澜河，是波澜河的浪。”</p>
娘亲就在旁边笑，肩膀上的锄头也跟着她的动作一颤一颤的，用衣服擦擦手上的泥土，拍拍丫丫的脸：“你们俩慢慢玩，我回去锄地了。”</p>
转头，又单手叉腰对着她爹爹吼：“你也别闲着，早点带囡囡回去吃饭！”</p>
爹爹撇嘴：“我好不容易回来一趟，多和囡囡玩会怎么了。”</p>
再后面的事丫丫就记不清了，只记得那天她睡得很熟很熟，再醒来就吃完饭了。</p>
后来波澜河就变得很矮很矮，比她都矮，爹爹也住在家里，每天出去和其他人一起捕鱼，娘亲和以前一样在地里挖来挖去。</p>
爹爹又是满载而归，他笑得开心：“感谢河神，感谢河神，我也可以天天在村子里了。”</p>
娘亲翻白眼：“呵，别忘了它刚开始来村里的时候可是要把咱都吃掉的。”</p>
爹爹憨笑着，提着一条活蹦乱跳的鱼到丫丫跟前，逗弄她：“乖囡囡，吃吗，吃吗？”</p>
那条鱼很健壮，即使被提着也十分有劲。小孩子眼中的东西都是特别大的，丫丫被这条“怪物”吓得哇哇哭。</p>
“去去去，回来就添乱。”娘亲抱着丫丫拍背，把爹爹踹到一边：“忙你的去。”</p>
丫丫对爹爹的印象直到河神来了之后才慢慢变多。在她的记忆里，爹爹总是带着她去红红的河神庙里磕头，念念有词，再把好吃的放到石头前。</p>
她问过娘亲河神是什么，娘亲冷哼：“你爹爱拜就拜，你别学他，我看那不是河神，那就是个妖怪！”然后搂着她哄着睡觉：“囡囡该睡觉了，昨天讲的什么故事？”</p>
“讲的葫芦娃！”</p>
“哦，讲到哪儿了？”</p>
“嗯……葫芦娃喝酒！”</p>
“那接着讲……我想想，四娃喝醉了，那妖怪就骗五娃……哎，娘也记不清了，你明天还是去找三伯伯听故事吧。”</p>
那天夜晚很安静，丫丫想像平时那样强撑着等爹爹回来再睡，可一直到睡着也没等到。</p>
再后来，爹爹再也没有回来。</p>
娘亲哭了好几天。</p>
她问娘亲，娘亲说爹爹又出去干活了。问小牛，小牛秃噜着露牙的嘴告诉她爹爹被河神吃了。问春晓姐姐，春晓姐姐就拿着书让她去识字。</p>
最后去问村长婆婆，婆婆嘱咐她晚上睡觉要关门，没事别去河边玩。</p>
丫丫很听话，再也没去找爹爹。</p>
她听见娘亲在厨房小声哭：“造孽啊，造孽啊……怎么会被淹死啊，那风平浪静的……”</p>
她明白了，爹爹是去给河神干活了，河神会把所有人都吃掉。</p>
不知何时起，大家开始说河神要吃小孩了。</p>
丫丫和其他小孩被小牛拉着偷听，大牛叔叔这下真的像头牛一样，哼哧哼哧指着天骂：“我不让！你们谁想带走小牛就得先打我！”</p>
大牛叔叔是村里最厉害的叔叔，没有人打得过他，小牛虽然是大牛叔叔捡回来的孩子，但他却是村里最厉害的小孩——因为最厉害的叔叔是他的哥哥。</p>
小牛偷偷跟他们说：“没事，你们是我的帮手，我不让河神吃你们。”</p>
“哦哦。”丫丫继续盯着大人们的谈话。</p>
春晓拉住大牛：“大牛哥别急，肯定不会把孩子们送走的，对吧婆婆。”她看着村长，十分紧张。</p>
村长点头：“肯定的，我们不是妖怪。妖怪吃人，我们不吃。”</p>
丫丫点头，又问小牛：“妖怪吃人吗？”</p>
小牛信誓旦旦：“肯定吃啊，你爹不是被妖怪吃了吗？”</p>
“我爹是去河神那干活了。”</p>
两人小声吵着，突然间地动山摇，北面起了烟雾，一个高高瘦瘦的影子一扭一扭来到村子。丫丫踮起脚，想看清是什么，却听见惊恐的尖叫：“是河神！河神发怒了！”</p>
河神？</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