盛家的八月,热得像蒸笼。</p>
绵绵病了。</p>
她这场病来得毫无征兆,头天夜里还抱着小锦鲤布偶,咕哝着"姐姐们香香",第二天清晨便起不来床,浑身滚烫得像块炭。</p>
明兰最先发现异常。她晨起去叫绵绵,摸着她的小手,惊得缩了回来:"这么烫!"</p>
再看病榻上的小人儿,小脸烧得通红,呼吸急促,小嘴张着,却说不出一句完整的话,只断断续续地咕哝:"痛痛……崽崽痛痛……"</p>
"妹妹!"明兰吓得魂飞魄散,"你怎么了?别吓姐姐!"</p>
她连鞋都来不及穿,光着脚就跑去敲老太太的门:"祖母!绵绵病了!病得厉害!"</p>
老太太赶过来时,绵绵已经烧得神志不清。她小小的身子蜷成一团,像只被煮熟的虾,怀里还死死抱着那个旧布偶,怎么拽都拽不开。</p>
"快,快请大夫!"老太太急得声音都变了调。</p>
大夫来了三个,都摇头。</p>
"贵府姑娘这是急火攻心,耗尽了元气,"为首的老大夫说,"脉象时有时无,像风中残烛,怕是……怕是熬不过今夜。"</p>
明兰听了,身子一软,直接瘫倒在地。</p>
她想起这些天绵绵的所作所为——墨兰推她那日,她说"推推";林小娘陷害她那日,她说"姨姨坏坏";刘嬷嬷刁难华兰,她说"摔跤跤";诗会上李姑娘抄袭,她说"抄抄";郡主宴上她护着自己,又说"摔杯杯";如兰落水那回,她更是拼尽全力,说出"人坏坏"……</p>
每一次都是言灵应验,每一次都在保护姐姐。</p>
可慧空大师说过什么?</p>
"她每用一次能力,本源就会受损。"</p>
"若是用得太勤,会伤及根本,甚至会危及性命。"</p>
明兰的眼泪像断了线的珠子,一颗颗砸在绵绵滚烫的小脸上。</p>
"妹妹,"她哭得声嘶力竭,"姐姐错了,姐姐不该让你护着,姐姐只要你好好的……"</p>
如兰和华兰也赶来了,围着病榻哭成一团。</p>
如兰更是捶胸顿足:"都怪我,若不是为我,妹妹也不会这样……"</p>
王大娘子站在一旁,用帕子抹着眼泪。她从前不信这些神神鬼鬼,可如今看着绵绵的样子,由不得她不信。</p>
"这孩子,"她哽咽道,"是为盛家挡了劫啊。"</p>
老太太坐在床边,握着绵绵的小手,那手心里金色纹路已黯淡无光,像被磨平了一般。她想起慧空大师的话,想起老侯爷的嘱托,心口像被刀绞。</p>
"明儿,"她哑声道,"去,把库里那根百年老参拿来,切了片,含在她嘴里。"</p>
"再拿那对羊脂玉平安扣,给她戴上。"</p>
"还有,去佛堂,把菩萨跟前的长明灯油,取一盏来。"</p>
她每说一句,明兰就应一声,跌跌撞撞地去办。</p>
可老参片含了,平安扣戴了,灯油灌了,绵绵的气息还是越来越弱。</p>
她的呼吸轻得像羽毛,仿佛下一秒就要飘走。</p>
"妹妹……"明兰抱着她,将脸贴在她滚烫的小脸上,"你答应过姐姐的,要一直陪着姐姐,不能说话不算话……"</p>
"你答应过要给姐姐当小花童,看姐姐穿嫁衣……"</p>
"你答应过要吃姐姐做的桂花糕,吃一辈子……"</p>
"你不能食言,不能……"</p>
她的声音越来越小,最后只剩下呜咽。</p>
而此刻,在千里之外的莲花楼,李莲花正睡得沉,心口锦鲤印记却骤然滚烫,像有烙铁在皮肉上炙烤。他猛地惊醒,坐起身,捂着胸口,脸色煞白。</p>
"小东西……"他咬牙,"又不听话!"</p>
他梦见绵绵躺在病榻上,小脸烧得通红,嘴里喊着"崽崽痛痛"。</p>
他梦见她本源寸寸碎裂,金光从体内溢出,像要消散在天地间。</p>
"本源枯竭……"他喃喃,"定是用了太多次言灵……"</p>
他下床,手忙脚乱地从柜子里翻出个小瓷瓶,里头装着他用扬州慢温养了三年的药丸,能补气养血,固本培元。</p>
他对着月光,将药丸捏碎,化作一缕青烟。</p>
"吃了它,"他轻声说,"就不痛了。"</p>
他不知道有没有用,可他想试试。</p>
金鸳盟内,笛飞声也被烫醒了。</p>
他心口的印记灼热得像要烧穿皮肉。他猛地坐起,拔刀出鞘,刀气纵横,将帐幔都劈裂了。</p>
"敢伤她……"他喃喃,眼中杀气四溢,"本座灭他满门。"</p>
他梦见绵绵小小的身子,像被抽走了所有生机,软软地倒在明兰怀里。</p>
他梦见她本源碎裂,梦见她哭着喊"爹爹坏坏,崽崽痛痛"。</p>
他冷着脸,却第一次觉得心口发闷,像被巨石压住。</p>
"麻烦精,"他骂道,"再乱用,本座先劈了你。"</p>
可骂完,他又颓然坐下。</p>
那丫头在扬州,他便是天下第一,也护不到她。</p>
他第一次觉得,"天下第一"这四个字,如此没用。</p>
天机山庄,方多病也惊醒了。</p>
他心口的锦鲤印记烫得吓人。他抓起纸笔,飞快写下:"绵绵本源枯竭,性命垂危,速请名医!"</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