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还在忧心忘机么？”秋练也望向那空寂的石阶，蓝忘机的身影早已消失不见。</p>
蓝曦臣怅然一叹，“父亲当年少时夜猎，于姑苏城外邂逅母亲。据说父亲一见倾心，可母亲……”</p>
他顿了顿，声音更低，“母亲杀了父亲一位恩师。父亲痛苦万分，却仍执意将她带回蓝氏，不顾族中反对，与她结为夫妇，并宣告所有人，母亲是他一生一世的妻子，不容他人置喙。父亲不忍母亲赴死，又无法释怀其罪愆，最终寻了两处居所，困住了母亲，也困住了自己。”</p>
秋练静静聆听，未曾打断。</p>
蓝曦臣续道：“正因如此，我自幼便与忘机跟在叔父身边长大。母亲离世那年，忘机在雪地里跪了许久……后来长大，性子愈发沉静。我总怕他没有朋友，又恐自己宗务繁忙，疏忽了他。是以当年见他与魏公子相交，便有意放任。可如今看他这般将自己困锁在过去，心门紧闭，既不容人踏入，亦不肯走出。我又在想，当初的放任与鼓励，是否错了？”</p>
“就像你曾因未助魏公子，反站在逼迫他的一边而自责那般么？”秋练握紧他的手，见他垂眸，便温柔一笑，“想听听我如何想吗？”</p>
蓝曦臣颔首。</p>
“我觉你们皆无错处。错的是这世道。你疼惜幼弟，盼他活得有人间烟火气，有人情滋味，故而鼓励他与魏公子亲近，何错之有？”</p>
秋练轻叹一声，凝望着蓝曦臣的双眸，将他的手牵至颊边，轻轻偎蹭，“其实，你方才有一言，我觉不妥。”</p>
“哪一言？”蓝曦臣微怔。</p>
“你说母亲并不倾心于父亲。”秋练目光澄澈，“若她当真无心，你与忘机便不会降生。一个女子愿为一个男子诞育孩儿，足见她对孩子怀有深爱与期许。你想，以蓝氏门风教养，父亲岂能强迫母亲？能接连育有两个孩子，说明母亲是情愿的。她对你父亲，亦非无情。否则，纵有囚室一间，又能如何？她既能杀蓝氏继承人之恩师，修为必是不弱。若非心甘情愿，区区屋宇，如何困得住她？”</p>
还有一点，秋练未宣之于口：蓝曦臣怜惜忘机无父母相伴，却忘了自己也不过比胞弟年长两岁。忘机失去的，他又何曾真正拥有？</p>
比起忘机，她更心疼眼前这背负一切的蓝曦臣。他将温煦、舒适、欢愉与体贴悉数予人，却将悲寂、枷锁、苦楚与歉疚尽数留给了自己。</p>
世人都道姑苏蓝氏泽芜君待人温润如玉，笑意和煦。可她却觉得那笑颜并非在笑，更像是在无声地哭，哭得那般绝望、无奈，浸透了无边悲凉。</p>
心头的酸涩、委屈与怜惜层层交叠，秋练再也忍不住，将脸埋入他温热的掌心，不愿他看见自己泛红的眼眶。</p>
“秋练？”掌心传来濡湿的微凉，蓝曦臣心头一紧。</p>
“放心。”她闷闷的声音传来，执拗地不肯抬头，“我只是有些风沙迷了眼。”</p>
蓝曦臣一怔，忽而将她抱紧。</p>
“曦臣。”</p>
“嗯？”</p>
“忘机走了……”</p>
秋练抬起头，眼中水光未退，却亮起一丝促狭的光，“我们去他静室‘借’些天子笑吧！前日归途，我瞧见他偷偷买了许多，却吝啬得紧，半坛也不与我们分享！我还赠了他避水珠作见面礼呢！他倒好，半点回礼也无。我们去把他藏的酒都‘寻’出来尝尝？”</p>
蓝曦臣神色一滞，面上浮起为难，“这……”</p>
秋练拉着他的手轻晃，“好不好嘛？”</p>
娇软的嗓音连同那双含泪带笑、盈盈望来的杏眸，直教蓝曦臣心头一软，鬼使神差地点了头。</p>
待回过神自己应承了什么，他呼吸微窒，正欲开口挽回，唇上倏然拂过一丝温软的触感。</p>
“多谢曦臣。”</p>
蓝曦臣抿了抿唇，将未尽之言咽了回去，只余下认命般的轻叹，目光忧戚地瞥向叔父院子的方向，“……只此一次。”</p>
“嗯嗯嗯！曦臣最好了！”秋练连连点头，笑靥如花。</p>
蓝曦臣失笑，屈指轻刮了下她的鼻尖，“你呀……”那话语间的纵容宠溺，早已将方才的沉郁伤怀驱散得无影无踪。</p>
——★未完待续★——</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