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夜</p>
傅恒休沐回府，刚踏入门槛，便觉府中气氛异样。仆从们脸上皆洋溢着喜气，步履匆匆间都带着笑意。接连走过五六人后，他终于忍不住，随手拦下一位捧着锦盒的下人。</p>
“府中今日有何喜事？”</p>
“恭喜九少爷！是少夫人，少夫人有喜了！”</p>
傅恒瞳孔骤然一缩，深邃的眼眸里瞬间翻涌起惊涛骇浪般的难以置信，他几乎是下意识地追问：“你说什么？！”</p>
“少、少夫人……诊出喜脉了。”下人被他不同寻常的激烈反应惊住，脸上的讨巧笑容僵住，小心翼翼地重复了一遍。</p>
“有喜？尔晴……她？”</p>
那一夜的荒唐与缠绵瞬间清晰地撞入脑海。一丝混杂着错愕、茫然甚至些许慌乱的复杂情绪猝不及防地攫住了他。他薄唇紧抿，一时竟僵立在原地，周遭的喧嚣仿佛都远去了。</p>
然而，这最初的冲击过后，一种迟来的、巨大的、纯粹的喜悦如同冲破堤坝的洪流，汹涌地席卷了他全身的每一寸血脉。</p>
他要做阿玛了！</p>
这个认知带着沉甸甸的分量，清晰地烙印在心上。</p>
尽管这个孩子的到来完全出乎他的意料，甚至并非他原先所期盼，但当“父亲”这个全新的身份真切地摆在眼前时，一种奇异的、难以言喻的暖流在心口悄然滋生。</p>
傅恒下意识地抬手抚上心口的位置。眼前浮现出尔晴平日那副“嚣张”恣意、总让他无可奈何的模样，再想象她此刻可能有的情状——或许是恹恹的，或许是烦躁的……他唇角不自觉地扬起一抹自己都未察觉的弧度，脚下步伐不自觉地加快，径直朝自己的院子走去。</p>
一踏入内室，果然看见尔晴正懒懒地倚在软榻上，神情恹恹，往日的神采黯淡了不少。见他进来，她只是懒洋洋地掀了掀眼皮，便又垂了下去，连话都懒得说。</p>
“咳！”傅恒清了清嗓子，走到榻边，目光落在小几上那碗被搅得稀烂、早已看不出原形的滋补羹汤上，嘴角的笑意更深了些，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促狭，“恭喜了。”</p>
那语气里幸灾乐祸的意味，简直昭然若揭。</p>
见尔晴连眼皮都懒得抬一下，傅恒心头微动。他犹豫片刻，忽然伸出手，带着几分生疏的试探，轻轻覆在她依旧平坦的小腹上，声音放得轻缓：“……他可有闹你？”</p>
尔晴终于抬眸，声音带着孕期特有的低哑和浓浓的幽怨，像被抽干了力气：“贪欢一时爽，怀孕……”</p>
她重重地叹了口气，眼神控诉地看向傅恒，“你现在是不是得意得很？”</p>
“嗯？”傅恒的视线艰难地从她的小腹移开，落在她略显苍白的脸上，品味着她话里的意思，他唇角的弧度忍不住又弯了几分，“何出此言？”</p>
捕捉到他眼底那抹真实的笑意，尔晴蹙起秀眉：“你……很高兴？”</p>
“自然。”傅恒回答得毫不犹豫，甚至带着点理直气壮，“毕竟这孩子，总算是替他父亲……扳回了一城。”他想起尔晴曾提过，修士有孕期间修为停滞甚至倒退的艰难。</p>
“呵。”一声阴恻恻的冷笑几乎贴着傅恒的耳廓响起，“你信不信，就算我修为掉光了，收拾你也绰绰有余？”</p>
傅恒闻言，非但不恼，反而抬起头，笑得眉眼舒展，带着几分讨好：“信，姑奶奶您的话，我哪里敢不信？如今您可是金尊玉贵，阖府上下，连额娘都得捧着您，谁吃了熊心豹子胆敢招惹您？</p>
他本是玩笑打趣，想缓解气氛。谁知话音刚落，他便感觉到身边的尔晴骤然安静下来，那沉默带着一种不同寻常的凝重。</p>
“怎么了？”傅恒不解地看向她。</p>
却见尔晴猛地坐直了身体，动作快得让他心惊：“姑奶奶！您轻点！什么事这么严肃？”他连忙虚扶了一下。</p>
尔晴抿了抿唇，眼神变得锐利，压低声音：“你有没有觉得……”</p>
“觉得什么？”</p>
“你有没有觉得……你那位四哥，傅谦很不对劲？”</p>
傅恒微微一怔：“四哥？”他脸上的笑意淡去，“他怎么了？”</p>
“说不上来，”尔晴秀眉紧锁，“只是总觉得他看我的眼神……阴沉沉的，带着说不出的东西。你说……他会不会是察觉到什么？比如，我不是原来那个喜塔腊尔晴？”</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