尔晴难以置信地看向她，声音虽低，却难掩急切：“娘娘！这深宫之中，谁人不可怜？娘娘您不仅是皇上的皇后，更是富察一族的姑奶奶！后宫与前朝，从来就是一体两面，牵一发而动全身！”</p>
她点到即止，却已将利害关系摆得明白。</p>
富察皇后何尝不明白？正因明白，心底才翻涌起更深的悲凉。她这一生，似乎自踏入宫门起，便永远在为“皇后”的身份、为夫家、为母族权衡、牺牲，那个属于“富察容音”的自己，早已模糊不清。</p>
“娘娘？”尔晴见她神色恍惚，轻声唤道。</p>
富察皇后回过神，唇边勉强牵起一丝极淡的苦笑：“本宫……明白。”</p>
“那娘娘……”尔晴欲言又止。</p>
“只是走到今日，”富察皇后目光有些空茫，仿佛在审视一个陌生的自己，“本宫有时都快不认识镜中之人了。”</p>
她顿了顿，声音更低了些：“璎珞她……”目光扫过尔晴，终究将那句关于傅恒的疑虑咽了回去。罢了，木已成舟。</p>
如今，过往的宽仁，竟成了今日复仇的桎梏。而皇上……</p>
富察皇后眼中瞬间蒙上深重的悲哀，随即又被一片冰冷的坚毅取代。正如额娘和尔晴所言，皇上对魏璎珞势在必得，她又能护她几时？她连自己的永琏都护不住！既然魏璎珞自己选择了这条路，也甘愿成为那把指向仇敌的刀……那便遂了她的意吧。至少，还能为永琏……</p>
富察皇后缓缓垂下眼帘，遮住眸底翻涌的情绪，再抬眼时，已是一片沉静如水的决然：“你说得对。本宫是爱新觉罗家的皇后，亦是富察家的姑奶奶。为了富察一族，也为了……永琏。”</p>
尔晴紧绷的心弦悄然一松，唇角终于绽开一抹真心实意的浅笑：“娘娘圣明。”</p>
富察皇后却只是极淡地弯了弯嘴角，那笑容里饱含了太多难以言说的沧桑：“人总是会变的。”她无意识地转动着指间冰凉的鎏金护甲，发出细微的声响。</p>
“如今支撑着本宫活下去的，唯有为永琏讨回公道，和腹中这未出世的孩子。”她话锋一转，目光温和地落在尔晴身上，“你呢？在府中可还适应？‘她’怎么样了？”</p>
“她？”尔晴眉心微蹙，面露不解，“娘娘是指？”</p>
“璎珞因着傅恒的缘故，一直认为你嫁人后不过是恢复了本性。明玉心思单纯，也看不出异样。但本宫知道，”富察皇后目光如镜，清晰地映着尔晴，“之前的尔晴，绝非如今这般模样。”</p>
她看着尔晴如今沉静中带着锋芒的眼睛，“不过现在看你，本宫倒是放心了些。”</p>
尔晴微微偏头，对皇后的洞察并不意外，神情依旧平静。只是——“娘娘为何会……放心？”</p>
“母爱，是这世间最坚韧的羁绊。”富察皇后轻轻抚过自己的腹部，眼中流露出一种深刻的温柔与悲悯，“本宫也做过母亲。当孩子在你腹中一日日长大，那份血脉相连的牵绊，会扎根进骨血里，让人……身不由己，却也心甘情愿。”</p>
她看着尔晴下意识覆在小腹上的手，意有所指。</p>
尔晴若有所思，低头凝视着自己的腹部，指尖感受着那份奇异的连接。这陌生的牵绊感，让她既迷茫又隐隐有些触动。</p>
“本宫听傅恒……隐约提起过一些关于你的事。”富察皇后声音放得更轻，却带着不容回避的探究。</p>
尔晴心中警铃微作，抬眸迎上皇后温和却深不见底的目光，一股寒意悄然爬上脊背。她心中飞快权衡，片刻后，才谨慎开口：“娘娘……想知道什么？”</p>
富察皇后不再迂回，直视她的眼睛，单刀直入：“继后……是谁？”</p>
空气仿佛凝固了一瞬。尔晴沉默片刻，起身走到皇后身边，俯下身，凑近她的耳畔，用只有两人能听见的气音，清晰地吐出两个字：“娴妃。”</p>
“是她？！”富察皇后瞳孔骤缩，难掩惊愕。</p>
这答案实在出乎意料，在她印象中，娴妃乌拉那拉氏无子无宠，在皇上心中的分量远不及纯妃，更因其是前乌拉那拉皇后的侄女，身份敏感而尴尬。</p>
“皇额娘……竟不反对？”富察皇后难掩疑惑。</p>
尔晴微微蹙眉，似在努力回忆那些模糊的历史碎片，声音也带上了几分不确定：“臣妇依稀记得……后来继后之位，正是太后娘娘所推举。”</p>
“竟然……是她。”富察皇后低声呢喃，眼中风云变幻，无数念头急速翻涌。原来，那位看似与世无争的太后，早已在暗中布局。</p>
见她陷入沉思，尔晴退后一步，温声提醒道：“娘娘，只要您凤体康健，稳居中宫，旁人纵有千般心思，也难撼动国本。当务之急，是您安心静养，调理好身子，方是长久之计。”</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