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过,南巡归来的喧嚣尚未散尽,宫里又多了一位江南来的妃嫔。</p>
那是济南巡抚献上的清倌,因着姿容清丽,却出身微贱,所以初入宫闱仅得了个答应的名分,被安置在容嫔的永和宫偏殿。</p>
帝王尝了几回新鲜,兴致稍起,便将她晋为常在。然而,紫禁城的朱墙内,何曾缺少过倾城之色?不过几番恩泽,乾隆的兴致便如潮水般退去。容嫔察言观色,顺势寻了个由头,将这失了倚仗的新人挪出了永和宫。</p>
乾隆二十一年,令妃有孕。翌年春,皇十四子永璐在延禧宫呱呱坠地,赏赐如流水般涌入延禧宫。消息传到长春宫,富察皇后只是对着满园春色笑了笑。反倒是富察府的老夫人闻讯后,忧心忡忡。</p>
“瞧着吧,第二个高氏,要来了。”夜深人静,尔晴倚在枕上,阖目轻语。</p>
“姐姐与皇上少年结缡,竟至于此?”傅恒语带涩然。</p>
尔晴睁开眼,眸底一片清明,仿佛能穿透这宫闱的沉沉夜色:“皇上好大喜功,奢靡铺张,看似非明君风范。然他终究是雍正爷亲手调教、又曾在康熙爷膝下承欢过的,帝王心术,平衡之道,早已刻入骨髓,运用得炉火纯青。”</p>
她顿了顿,语气微凉,“他先是这万里江山的帝王,其次,才是你姐姐的夫君。若姐姐殁在盛年,留在他记忆里的,便永远是那抹最鲜亮的颜色,足以令他感怀一世。可她活着,在这深宫里熬着岁月,他那喜新厌旧的性子,再深的情分,也终有被消磨殆尽的一日。” </p>
翌日,十四阿哥洗三,二品以上命妇皆奉旨入宫。宴席刚散,乾隆便带着令妃与襁褓中的幼子,再次移驾圆明园。</p>
长春宫,仿佛被抽走了最后一丝生气,沉寂如深不见底的寒潭。</p>
“娘娘,尔晴到了。”明玉的声音压得极低,生怕惊扰了这片死寂。</p>
“请她进来吧。”富察皇后的声音从暖阁深处传来,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倦怠。</p>
暖阁内,炭盆烧得正旺,却驱不散那份入骨的寒意。</p>
皇后并未回头,依旧倚在窗边,目光定定地锁着庭院中那开得如火如荼、近乎妖异的山茶花。半晌,她才幽幽开口,声音飘忽:“尔晴,你看本宫如今这副模样……可像你当年提过的那位继后?”</p>
“娘娘?”</p>
“尔晴啊。”皇后缓缓转过身,眼底是浓得化不开的疲惫与苍凉,“本宫……好累。”</p>
尔晴想了想,劝慰道:“娘娘,您还有和敬公主,有永琮阿哥。况且,您与那位终究不同。您手中宫权未失,皇上此番也并非全然因宠爱令妃……”</p>
“本宫知道。”皇后打断她,唇角勾起一抹冷峭的弧度,“娴贵妃倒了,容嫔是番邦孤女,根基浅薄。若本宫再与令妃结盟,富察家与令妃便成尾大不掉之势。皇上他……这是要亲手拆开本宫与她,重新在这棋盘上,布他的局,求他的衡。”</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