北斗走了之后,李德意进来奉茶,又识趣地躬身退出,留下皇帝与柯卫卿独处。
煌夜端起青瓷茶盏,轻狎了一口碧螺春,柯卫卿垂手站在不远处,茶香四溢,却一时冷场。
孩子咿咿呀呀的可爱模样,似乎还在眼前,柯卫卿有些心不在焉,自然不会主动搭理皇帝了。
“卫卿,过来,朕有东西给你看。”煌夜知道自己若不出声,柯卫卿会一直这么站下去,他若像其他妃嫔一样,会主动依偎过来撒娇该多好,煌夜忍不住在头脑里幻想着。
当然,柯卫卿就是柯卫卿,不是别的什么人,更不是女人可以替代的。只要他还在自己的身边,煌夜就感到满意,只不过有时候,光有这份满意还是不够。
煌夜很清楚,他得到的只是柯卫卿的人,而不是他的心。
“是,皇上。”柯卫卿走近了几步,看到煌夜拿起楠木书案上的一本公文。
说是公文而非奏折,是因为外头裱糊的是蓝色丝绢,代表旁人可以看,但也仅限于朝廷官员。
想到皇上还会找自己议事,柯卫卿的心就怦怦直跳,低垂着手,恭顺地站在皇帝身旁。
“这个是发往石山徭役的人犯名册,”煌夜把公文递给柯卫卿,“你来看看有无疏漏?”
“啊……是!”听到石山,柯卫卿面色一变,心跳就更加快了,非常忐忑。
他一直想着红琉以及其他族人,不知道他们何时启程去石山,是否安好?如今可以亲眼看到公文,就能确认红琉等人的现状,柯卫卿是迫不及待的。
公文写的简洁明了,指巫雀人聚众滋事,没说是叛国,故发往石山服徭役十五年,有二百余人,共有十五个不足十六岁的孩子被释放,看到这里,柯卫卿极为感激地抬起头,看了皇上一眼。
“怎么了?”
“不,没事。”柯卫卿又飞快地低头,继续往下看,公文的后半段,说明押送犯人的四个官员,为首的是吏部副侍郎青允。
“青允?”谁都知道,去往石山的路程是极为漫长而艰辛的,常有犯人死在半路上,柯卫卿也很担心这个,但是由青允来负责押送的话,压在他心上的大石也落下了一半。
柯卫卿十分了解青允的为人,他是不会让犯人在中途死去的。
“有何疑问吗?”看到柯卫卿呢喃着青允的名字,煌夜抱着胳膊,问道。
“不,奴才看完了。这上面的人数、人名都没有问题。”柯卫卿有着过目不忘的本事,他很清楚巫雀每一个人,哪怕有的只是一面之缘。
“是么?”煌夜靠近柯卫卿。他低头,一脸认真地阅读公文的样子,还真是许久未见了……。
“嗯。”柯卫卿点头,然后感觉到煌夜的下颌,贴近自己的后颈,便瑟缩了下肩头,“皇上,如果没有其他事情的话……啊!”
“你身上怎么有股奶香味?”煌夜伸手撩起柯卫卿的一束乌发,仔细的闻了闻,嘴唇则若有似无地轻触着颈项的肌肤。
“没有的事,那个是……卿儿。”刚才一直抱着孩子猛亲,所以才会沾上他的香气吧,柯卫卿摇了摇头,困窘地道。
“哦,原来是卿儿的味道。”煌夜却是得寸进尺的伸出手,从背后搂住柯卫卿的腰。
“皇上!”柯卫卿反射性地用手肘一击煌夜的侧腹,趁他松开手臂的瞬间,溜了开去,但是还没走出两步,就又被抓住了手臂,给强拖了回去!
或许皇上是故意放走他的,有那么一瞬间,柯卫卿有种上当了的感觉。
再被逮回去,可就没那么温柔了,煌夜单手擒住柯卫卿的喉咙,强如铁铸的五指,绝对可以轻松拧断他的脖子。
“呜……!”柯卫卿感到呼吸困难,却毫无还手之力。
“谁叫你不听话的。”煌夜另一只手伸向了柯卫卿的长衫下摆,柯卫卿的脸立刻就憋得通红。
“不……!”因为起床匆忙,他没有梳洗,也没有穿上亵//裤,可以说是赤//身//裸//体的,裹着一件长袍而已。
“里面怎么什么都没穿?”煌夜明知如此,却还故作惊讶地说,这让柯卫卿恨不得转过头去,但是做不到。
显然,这冬天还没过去,西暖阁里的“春天”就早早的降临了。李德意听着里头不同寻常的动静,不禁眯眼笑了笑,又摇了摇头,他可不像皇帝这样,能有半刻的闲情。
接下来,他要去把皇上午后的议事,给往后挪挪,省得大臣们白跑一趟,就……挪到傍晚再议吧。
啊,还有锦燕宫那儿,皇上既然到了后宫,少不得去拜访一趟的,只不过,现在都由他去跑腿了,这些事儿可都是堆成山哪!
柯王妃进了荣华门,穿过那满是冬雪、松树的前院,再绕过一道大理石雕花的屏风,就进入了锦燕宫。
她的宝贝女儿烁兰,衣裳华贵,端坐在寝殿的前廊,在十余个宫婢的伺候下,修剪着指甲。
不只是打磨指甲尖,使十指更显纤长,还要用凤仙花精心调制出的红色染料,涂抹在指甲上,再用片帛缠住,染个三五回后,过了一月都不会退色。
“一管妙清商,纤红玉指长。”烁兰心情极佳地吟着诗,想象着自己用葱管般的玉指,吹奏筚篥时的美丽样子,皇上一定会着迷的。
“哎唷,我的宝贝女儿,你可真有闲情逸致啊!”柯王妃一到前廊,便气乎乎地往绣墩上一坐。
“怎么了,谁惹您生气了?”见母亲没有给自己行礼,烁兰心里有几分不悦,但依然笑容满面地道。
“还不是……,”柯王妃想说什么,又停顿了一下才道,“我方才去看皇上赏赐给你的那块风水宝地了。”
“怎么样?地方可大?”见母亲愤愤不平的样子,烁兰不禁有些紧张,难不成新址不入母妃的眼?
“大,除了独立的花园、湖泊外,还能够建十六间房。”大燕的皇宫向来有“浩瀚殿宇”之称,先别说它气魄宏伟,富丽堂皇,光是殿宇宫室就有一万间,还未计入城墙、护城河、角楼以及大大小小数不尽的亭台楼阁。
从这么广大的土地上拨出一小块地儿,另建宫殿不是难事,但是皇上给的这块地一直在北边,显然离后宫远了些,未免有把兰贵妃外迁的嫌疑。
“哈哈,我还以为您在气什么呢!”烁兰掩嘴笑道,“皇上车来轿去的,还会怕路远不成?等宫殿建好了,本宫住的就是最大的妃子殿!有道是不看僧面看佛面,皇上如此宠爱本宫,就不信还有谁能够爬到我的头上!”
哪怕她一时半会儿成不了皇后,也要做无冕之王,好好看守着那群贱婢,让她们无法再献媚皇帝。
就前阵子她身边一个稍有姿色的宫女,竟然敢趁献茶的功夫,向皇帝乱抛媚眼儿。如今的宫女真是各个都不识好歹,也不看看自己是什么身份!
在前天晚上,烁兰让李嬷嬷把那宫女推进后院的井里,活活淹死了,对外就说是井边地滑,是那宫女自己不小心摔下去的。
“唉,为娘担心的不是这个!你看,你现在还没搬远呢,就有人趁虚而入了!”说了半天闲话之后,柯王妃朝烁兰使了个眼色,前廊不是屋里,有些话不能公开说。
“都退下。”烁兰装作意兴阑珊地站起来,由母亲扶着回去了室内。
其实,她的身子好得很,自小练武,又养尊处优的,一次早产还损耗不了她的元气。但她就是要让皇帝担心,所以不时地“晕倒”或是“吃不下”,让皇帝无法不来探望。
朝夕相处之下,就算是石头人也该动情了。
烁兰知道煌夜对自己死去的外公赵国维是心存芥蒂的,哪怕这是过去的事情了,所以,她不能显露出自己的武功本事,平时是身子越弱越好。
没有男人可以抵抗得了柔情似水、倾国倾城的女子,对于自己的容貌与演技,烁兰是很自信的。她知道永福只是她和皇上的第一个孩子,以后还会有第二个、第三个……。
宫婢们都规矩地退守在外边,柯王妃亲昵地拉着女儿的手,两人在又软又厚的贵妃椅内并肩坐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