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天之后,张海侠明显感觉到张天羽对他的态度有些变了,客气了不少。</p>
但或许是因为在他面前已经暴露了秘密,再后来只有他们两个人的时候,张天羽在他面前也不再藏着掩着。</p>
手指一点,鱼自己去鳞下锅翻面,水自己烧起来……</p>
起初张海侠还有些新奇,看久了也就那样,只叮嘱她在外人面前不要用这些能力。</p>
张天羽没有应声,不过看她后来在外人面前还像以前一样,他知道她把他的话听进去了,只是不想搭理他。</p>
张海侠也说不清楚他对于张天羽不和他说话,却一如既往给他治腿和照顾他是什么心情,只是觉得一股气憋在胸口上不来,又下不去。</p>
直到他将张海娇姐弟的尸体火化,骨灰撒进花坛,张天羽才开口说了三天以来的第一句话:“为什么不将他们入土为安,而是火化后将骨灰撒在花坛里?”</p>
“因为直接埋进土里,以后有人会把他们尸体挖出来吃掉。”</p>
见张天羽满脸震惊,张海侠解释道:“瘟疫之事远远没有结束。只要没有背后主谋没有被揪出,即便已经得病的都被杀了,还是会有源源不断新的人得瘟疫。而瘟疫不断,人口骤减的情况下,伴随而来的就是饥荒,紧接着就是人吃人。到那时即便是尸体,也逃不过被挖出来敲骨吸髓。”</p>
张海侠的话平静得就像在叙述一件日常小事,仿佛再理所当然不过。</p>
张天羽心头一颤,声音有些抖:“你也吃过吗?”</p>
她不知道自己怎么会问出这样一句话来,但刚说出口就后悔了,“我开玩笑的。”</p>
她扯了扯嘴角,然而对上张海侠沉默平静的双眼,张天羽嘴角慢慢平了下来。她躲开他的目光,眼睛死死看着自己的鞋背。</p>
良久,她开口道:“我以前只觉得外面比家里热闹,所以在我父亲母亲拘束着不让我们出去的时候,还曾觉得他们太过严厉和不近人情。”</p>
她的声音有些暗哑,“现在想来,不过是因为我打从心底就明白我的父母一定不会让我出事,他们会站在我身后,所以遇到的人不管是谁都对我客客气气的,以至于我行事才会肆无忌惮,天不怕地不怕。”</p>
张天羽仰头抿了抿眼中的酸涩,到底还是没忍住,眼圈一红,一低头,眼泪就落了下来。</p>
“张海侠,我想回家了。”</p>
人间一点也不好玩儿。</p>
她声音里带着哭腔,慢慢蹲下身,蜷在张海侠脚边。</p>
先是压抑着的哽咽,后来渐渐变成了低低的抽泣。哭到最后,意识都模糊了,只记得昏沉中,似乎听见了一声极轻的叹息,悠悠的,像是从很远的地方飘来。</p>
……</p>
不知过了多久,昏沉之间,耳边隐约传来嘈杂的人声,嗡嗡的听不真切。一股混杂着机油腥气和海水腥咸的浊味,丝丝缕缕钻进鼻腔里。</p>
有些难受。</p>
她合着眼,鼻翼轻轻翕动。睫毛颤了颤,终于缓缓睁开。</p>
昏暗狭窄的船舱房,坚硬粗糙的床铺,这是哪?张海侠呢?</p>
“醒了?”</p>
声音从背后响起,张天羽猛地转身,待看清那人模样,紧绷的神经才稍稍松弛。</p>
张海侠坐在轮椅上,背对着那扇薄木板拼凑的床舱门,原来梦里的声音和气味是从这门外传进来的。</p>
他们……怎么会在这?</p>
看出了她眼中的疑惑,张海侠解释道:“这是在马六甲回厦门的船上,出了那种事,那边不能再待了,很快就会有人找过去。而我的钱只够订这间隔舱。不过虽是隔间,我挑了最干净的一间。”</p>
张天羽迟疑道:“如果巧嘴姐姐和楼大哥回去了,没有看到我们怎么办?”</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