其实按照张天羽的本事，这船上没人能将她怎样。可想到光是张海娇姐弟的事都能让她神伤许久，若真撞见那些龌龊……怕是又要难过得想家了。</p>
“我明白你的意思，巧嘴姐姐也和我说过一些船上的‘规矩’。”</p>
张天羽深吸一口气，缓缓吐出，抬眼朝张海侠牵起一个勉强的笑意。</p>
她声音轻了几分，“海上这些天，我会少往外走。就算去甲板透风……也一定跟在你身边。”</p>
这里的世道对女子向来算不得友善，女子出门在外，身边有男子和没男子陪伴，遇到的完全是两种情况。</p>
少了甲板放风这唯一的消遣，海上的日子更是沉闷。好在张天羽的心思多半耗在了张海侠的腿上，时间倒也并不难熬。</p>
海上缺药，张天羽便日日以金针灸之，又用从白露和秋月白那得来的血液研制出血丸给张海侠服用，以至于等到快下船时，张海侠已经能借着她的搀扶在甲板上走上几步了。</p>
……</p>
八月的厦门空气湿漉，港口的阳光不似马六甲那般酷烈，温吞地笼罩着码头。船在海上漂了四个月，终于缓缓泊进厦门港口靠岸。</p>
张天羽推着张海侠随人潮挪下舷梯。</p>
码头外的街景与她数月前在广州码头看到的有几分相似，只是落在离开厦门多年的张海侠眼里，一切却是既熟悉又处处陌生的模样。</p>
黄包车和汽车在街头交错而行，行人衣着发式也有了很大的变化。</p>
张天羽对厦门一无所知，低头问他：“接下来去哪？”</p>
张海侠没有犹豫，直接回：“先去干娘住处看看。”</p>
张海琪的旧居离码头的距离并不远，就在附近某条老街上。</p>
不过等到张天羽在张海侠的指路下停下脚步时，看到的却是一家新开的喉糖店。听喉糖店的店家说，这门铺盘到他手上之前，已经经手了不少人，他也不知道最开始的房东搬去了哪里。</p>
后来他们又去了南洋档案馆的地址，和喉糖店一样的情况，这里根本没有什么南洋档案馆，有的只有一家海利银行。</p>
银行门口，张天羽看着垂眸不语的张海侠，轻声道：“要不要去海事衙门打听？”</p>
张海侠沉默了片刻，最终摇头：“不必了。”</p>
一路走来，他心中早已有猜测。</p>
大概海事衙门下根本没有南洋档案馆这样一个机构。或者说，干娘可能一直都在骗他们，与其说南洋档案馆是海事衙门下的衙司，不如说它是张家的情报部门。</p>
所以在张家出事后，南洋档案馆才会跟着被抹去痕迹，就是不知道日后张海楼那家伙回来知道这些会是什么心情。</p>
张海侠心中叹了声，烦躁的手指按了按眉心，他有一种莫名的直觉：从盘花海礁到瘟疫船，从马六甲瘟疫到张瑞朴被杀，这桩桩件件，似乎都绕不开张家的影子，或者说和张家脱离不了关系。</p>
可按照张巧嘴她们的说法，张家出事后，张家人早已分崩离析，谁也不知道他们去了哪里，就像如今不见踪迹的干娘一样。</p>
但查张家很难，查另一个却不难。</p>
桂西军阀。</p>
张海侠目光扫过自己的腿，关于桂西军阀……他又回想起南洋档案馆还没有断饷的那几年传到他手上的政局情报。</p>
桂西军阀原属桂系一部，民国五年，那位病逝京师后，各地军阀面和心不和。</p>
至民国六年，桂滇两派彻底交恶，后桂系被滇系击溃，残部在一个原一师师长莫云高的带领下，流窜至南疆北海一带，直到凭借掌控南疆北海港要隘再度坐大，发展至今，又成了奉皖直三系之下不可小觑的一方势力，就连联合军政府对其也是多以安抚为主。</p>